蘇擎風往下首掃了一眼,見月仙兀自低著頭,坐姿還算規矩,便兩手一攤,“可我這做先生的,如今身無長物,都拿不出像樣的回禮給學生。”
姚疏臉上笑意更深,“雲閒兄早已給過了,那黃玉手串便是拜師禮。”
月仙候在一旁,雖聽不懂二人你來我往的啞謎,但她可以確信的是,這位蘇擎風蘇先生,絕對不是什麼書呆子。
兩位兄長去的桐山書院是京城最負盛名的書院,祖父卻一定要玉壺書院這位蘇先生做自己的老師,想來他必有什麼過人之處。
玉壺。她忍不住偷眼去瞄蘇先生頭上的毛筆。
書呆子躲回小書院,如此方能,“一片冰心在玉壺”?
月仙出神不過片刻功夫,姚疏便同蘇擎風約定好了日後她求學的章程。
每旬至書院兩次,先聽先生麵授經義,領了功課回府,再將做好的功課交由書童送呈先生閱覽,次日至書院聆聽先生講解並訂正,如此循環往複。
蘇擎風不愛那些繁文縟節,隻叫月仙跪下磕了個頭,便算是行過了拜師禮。又問月仙讀過哪些書,簡單地測試了她的水平,等到下一次才正式為她授課。
返程路上,月仙一陣苦思冥想無果,隻得求教祖父,“蘇先生當真才高八鬥麼?為何玉壺書院的學生卻寥寥無幾?”
姚疏神色黯然,“蘇擎風是鹹平四十八年的探花,他登高跌重,是因為赤誠太過而世故不足。曾經寧折不彎、不知變通的一個人,經世事打磨之後,如今也能偏安一隅,抱樸守一,你要學的,就是這份心境。”
月仙點頭稱是,心中仍是一知半解,在蘇先生麵前也未敢問出疑惑。隻因蘇擎風其人平時不拘小節,治學卻格外嚴謹。
書院近處的村子裡,大多是一窮二白的貧苦人家,一家老小種地務農混口飯吃已是極為不易,鮮少有人送得起束脩拜師讀書。
蘇擎風乾脆空掛著書院的名號,手抄了三字經來教孩童們識些大字,有時也幫著寫點書信和狀紙。村人們瞧他一個人怪伶仃的,又不收銀錢,便時常送些自家種的糧食瓜果,既表感激,又是接濟。
雲水縣人都道蘇先生和藹仁善,殊不知他在月仙麵前可是不折不扣的嚴師。
筆杆點著她文中的“若損百姓以奉自身,猶割股以啖腹,腹飽而身斃”一句,蘇擎風聲色俱厲,“日後應考,此類語句莫要再用。”
不等月仙發問,蘇擎風繼續答道:“他以前是很願意聽的,無奈忠言逆耳,久而久之,也開始懷疑旁人借勸諫之名諷刺於他。”
月仙茫茫然看向他,蘇先生嘴角勾起一個諷刺的笑,“縱著那些奸佞之徒以權謀私,還叫彆人說不得他!”
蘇擎風口中的那個“他”,此刻卻再也無暇顧及彆人的議論了。
嘉寧二十七年的這個秋夜,薛放被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驚醒。
戴春風慌得連告罪都顧不上,“殿下,皇上他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