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避風頭無意禦前起居注
俗話說,人怕出名豬怕壯。春闈殿試恩榮宴這一套流程走下來,這邊禮部內眾人還在恭送皇上,外邊京城裡“冰壺秋月姚冰卿”的名頭早就大街小巷傳遍。
好在姚府也還夠闊綽,月仙乘馬車從街上過,這才免了被路人追著瞧。隻是任她一路上都不曾掀起車簾,卻也時不時聽到有路邊花樓的姑娘嬌嬌嬈嬈地喚一聲冰卿姚郎。
倒也不怪大家八卦,鼎甲一共就三位,京裡有適齡女兒待字閨中的人家少不了將這三位都打聽一遍。可這打聽完了,各家太太老爺們的眼睛卻都不約而同地盯上了姚榜眼。
狀元郎葉頎今年二十八歲,年紀倒不算大,隻是他家中早已娶了妻,現下兒子都會走路了!探花郎何良二十四歲,容貌端正,身材修長,生得一副芝蘭玉樹好模樣,卻也在家鄉有個未過門的妻子。姑娘去年剛出了孝,就等著今年未婚夫婿金榜題名,兩個人洞房花燭好成婚。
這不就隻剩下個姚榜眼,容貌家世才學全都沒得挑。各家媒人聽得直歎氣,姚栩自然是一等一的好,隻是跟姚家攀親,恐怕比跟皇家攀親還難!
邱慎思剛進家門就被夫人一把拉住了,他夫人火急火燎地,“老爺可見過那榜眼姚冰卿了?”
嗬,瞧瞧這親熱勁兒,還姚冰卿!
翻了個白眼,邱慎思沒好氣地哼了一聲,“能沒見著嘛,小三百號新科進士,找不出更俊的了!”
呦,合著翰林學士都不惑之年了還吃年輕後生的味呐!
邱夫人瞧出他使小性子,也不戳穿,討好地端了杯太平猴魁遞過去,嫣然一笑道:“這還不是為了咱家的姑娘們,三朵金花都到了談婚論嫁的好年紀,同那姚公子一表人才正相配。老爺和姚大學士又有同榜同年的情誼在,怎麼不得說合說合,難道還等著叫彆家捷足先登不成?”
可真敢想啊,竟要跟姚疏做親家!
邱慎思光顧著低頭抿茶不說話,他夫人一張嘴卻是閒不住的,生怕自己慢一步,姚冰卿就叫彆人搶了去。她努努嘴,“今兒去跟各家夫人們賞花,我打量著有好幾家話裡話外都在打聽姚榜眼呢!你倒是說句話呀!”
“要我說,要我說你趁早斷了這個念想!”邱慎思瞥了瞥屋內服侍的丫鬟們,待她們全部退下,這才語重心長地道:“不說姚疏,單看恩榮宴皇上對姚栩那股子熱絡,我要是沒猜錯,皇上八成打算給他指婚呢。你再往中間橫插一腳,不要命了嗎?”
夫人這下沒了主意,整個人怏怏地癱在圈椅上直捯氣。邱慎思趕緊揀兩句軟乎話安慰她:“等著過一陣子庶吉士選考結束了,我從今年的庶吉士裡麵好好相看幾個周正的。姚冰卿有皇上關照,咱們惦記不起。”
嘴上說著不惦記,待到隔日鼎甲三位新官上任,邱慎思目光掠過姚栩那張白玉無瑕的臉,心中還是像被針輕輕地刺了一下。
還沒容他開口呢,就聽見身後戴春風先笑開了,“瞧我,來得真不是時候。不過邱大人,彆忙活啦,先趕緊著去明德宮麵聖吧。”
原來是先帝冥誕將至,薛放惦記著先帝《康宗實錄》的編纂進度,特地問起了陳同。陳同叫皇上這麼一問倒愣住了,曆來這編纂史書的活,內閣學士都隻是領個總裁的虛銜,翰林院那位副總裁才是真正管事的。
這才又叫戴春風把邱慎思從翰林院請了過來。
邱慎思打量著皇上麵色不豫,知道祖宗這是嫌翰林院動作慢了。
他心裡也怪憋屈的,非要說起來,這《康宗實錄》之所以編纂得慢,還要賴先帝本人。
嘉寧帝而立之年登基,自先皇後去了就專寵著小兒子安王的生母貞妃,因貞妃宮女出身,便常召她入禦書房隨侍。當時的起居注官段鴻聲見了,直言勸諫先帝不可使後宮嬪妃乾預政事,惹得貞妃淚眼婆娑,惶惶然伏地請罪。
嘉寧帝雖未訓斥段鴻聲,卻下令從此撤銷起居注官。此舉最大的害處,便是如今缺少記載資料供編纂官們查閱參考。
硬著頭皮回稟了皇上,邱慎思雙手哆哆嗦嗦的。他真是瘋了,才會趕在這個節骨眼拿先帝的舊事來尋皇上的晦氣。
薛放沉著臉,心裡彆提多生氣了。《康宗實錄》打自己登基就提出來要編纂,如今都是第六年了!就是沒有起居注也可以先緊著現有的記載編寫,翰林院回回春闈都選進去一大幫子進士和庶吉士,真不知道一天到晚都在忙些什麼!
陳同也為邱慎思捏著一把汗,見薛放似有所思量,忙顫顫巍巍地開口打圓場,“臣瞧著今年春闈人才濟濟,皇上何不重設起居注官,並於二、三甲中選拔些文采書法俱佳的庶吉士,在翰林院學習之餘亦可參與《康宗實錄》的編纂。”
薛放點頭,“大學士所言甚是,庶吉士選拔便按你所說進行。隻是——”
他又看了邱慎思一眼,頓了一下才道:“起居注官既然要重設,還是要拿出個具體章程來。新科進士若是還沒安排具體差事,這幾日便先選兩個來輪換著擔任起居注官吧。”
回到翰林院,邱慎思喚來三位新科進士,卻又犯了難。
翰林學士眉頭緊鎖,心裡直罵小皇上缺德,鼎甲三人他偏偏隻挑倆!
起居注官隨侍於皇上左右,這可是親近皇上的絕佳機會,若是言語談吐討得皇上歡心,日後的仕途可就順暢多了。姚栩必然是要選上的,至於另一個嘛,葉頎性子溫吞,何良思維活泛,還得仔細掂量。
誰料姚栩先他一步開口了,“大人,下官自認於書法頗有心得,卻不擅長速記。下官願留在史館專心編纂實錄,還望大人允準。”
行,好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