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時節,萬物蕭瑟。
日前剛下過雨,風一吹,裹著濕氣寒氣,直往人骨頭縫裡鑽。
冉婉裹緊了肩頭披風,緊隨在領命喚她的丫鬟身後,進了主母的院子。
“二姑娘還請在此稍待,奴婢進去通傳一聲。”
丫鬟話落,不等冉婉出聲,便自顧自的進了明間。
冉婉低眉斂目,站在遠離房門的廊下安靜等候。
寒風穿過通透的走廊,撲了冉婉一頭一臉。
哪怕被凍得臉色微微發白,冉婉也乖順的站在丫鬟示意的位置,沒敢動彈。
丫鬟進了燃著上好銀霜炭,溫暖如春的明間,呼出一口寒氣。
她剛想通稟,卻見大姑娘冉瑤正依偎在夫人秦氏身邊撒嬌。
丫鬟想了想,便沒出聲,束著手候在了一側。
秦氏輕飄飄掃了丫鬟一眼,若無其事的移開視線,沒好氣的推了推冉瑤,嗔怪道。
“多大人了,還這般撒嬌,不知羞。”
“娘~明日去將軍府赴宴,你便帶上我一起嘛~”冉瑤抱著秦氏的胳膊不撒手,搖晃著撒嬌,“這樣大的宴席娘都不曾帶我去過,為何偏要帶那個庶的去,娘偏心!”
秦氏麵色一肅,喝止了冉瑤的胡言:“莫要胡說!”
冉瑤立刻委屈低頭,眼淚都在眼眶中打轉了。
秦氏一看她這副模樣,心立時就軟了。
畢竟是她嬌寵著長大的掌上明珠,秦氏歎了口氣,拉著冉瑤的手低聲安撫。
“此事娘自有計較,明日是去辦正事的。娘最疼你,莫要再說那些讓娘心寒的話了,”秦氏頓了頓,意有所指道,“這場宴席,對你來說不是好事。你乖乖聽話,娘不會害你。”
冉瑤被秦氏寵壞了,見秦氏還是不打算帶她去,便抿著唇兀自生悶氣。
“罷了,”秦氏見狀,到底還是心疼她,隻得壓低聲音同她解釋道,“鎮國公府此次辦宴,是為了給國公世子抬個妾室入門。你是正經嫡女,日後可是要嫁進高門大戶做主母的,娘自然不能帶你去。”
冉瑤一愣,旋即麵露嫌惡。
“那鎮國公府的世子,不是還沒娶正妻麼?”冉瑤不解道,“正室沒過門,先抬妾?讓日後入門的正室臉往哪擱?!”
說起鎮國公府,那也是整個大渝國鼎鼎有名的武將之家。
世代戍守邊疆,護衛國土百姓,戰功累累,獲封鎮國公,世襲製。
現任鎮國公,年近花甲,前些年舊傷複發無法親上戰場,便把軍權傳給了嫡長子,留京頤養天年。
而秦氏口中的鎮國公世子,則是鎮國公的嫡長孫,由皇帝親封,立為世子。
正室還沒娶進門,竟先這般大張旗鼓的舉辦宴會相看妾室?
荒唐至極!
“莫管那些,”秦氏衝冉瑤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待國公世子的正室進門,會不會對此有意見,都是後話。再者,有意見又與咱們何乾?先攀上鎮國公府的高枝才是正經。你爹在翰林院檢討這個位置上待太久了,必須得想法子動一動……”
冉瑤眼珠子咕嚕嚕一轉,恍然明白了秦氏的意思。
一個妾,還是個犯了正室忌諱的妾。
待正室過門,咽不下這口氣,指不定會如何磋磨令她丟了大臉的妾室。
而搭上鎮國公府,冉家得了利,至於冉婉的死活……冉瑤一想到冉婉日後的下場,眼睛都亮了。
安撫好了冉瑤,秦氏才抬眸看向來回稟的丫鬟,淡淡道:“讓人進來吧。”
“是。”
丫鬟屈膝應聲,這才出門請冉婉。
冉婉踏進明間時,人都被凍木了,卻不敢有任何怨言,溫順恭敬地向秦氏行禮。
“給母親請安。”
秦氏的視線在冉婉凍到發紫的唇上掃過,若無其事的招呼道,“婉兒來啦,坐。”
冉婉道謝後才敢落座,聽話的模樣讓秦氏很滿意。
“明日你隨我同去興國公府赴宴,”秦氏帶著命令的語氣道,“這等大的宴席,你穿著素服便不合適了。這裡有套華服,你帶回去,明日穿上隨我赴宴。還有這套頭麵,也一並帶去。”
秦氏抬手,立刻有丫鬟捧著衣物頭麵上前。
冉婉不甚明白為何秦氏突然要帶她去赴宴,但娘一貫教導她要聽主母的話,她便壓下疑惑,恭恭敬敬的向主母道了謝。
“行了,回去吧,”秦氏揮揮手,像趕蒼蠅似的驅趕道,“天冷,沒事就少出院子。若是回頭凍病了,旁人還當我這嫡母不慈,苛待了你。”
冉婉囁嚅著道不敢,忙聽話的退出廳堂,抱著丫鬟塞給她的華服和頭麵,頂著寒風匆匆回轉。
*
府中偏院,冉婉沒被允許隨同的貼身丫鬟如意正站在院門內翹首以盼。
相比較緊張不安的丫鬟,坐在明間做繡活的秀姨娘倒顯得心寬不已,“夫人不過是喚婉兒過去說說話,你著急作甚?夫人是好人,不會欺負她的。”
如意表情複雜的回頭看了秀姨娘一眼,欲言又止。
主母是不會明著欺負她們姑娘給人落下把柄,但暗地裡的磋磨可從未少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