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 ……(2 / 2)

偏執怪的救贖 黑土散刀 3797 字 10個月前

木昜坐在旁邊商家擺放給乘車人等待用的塑料凳上,等著一小時一班的車。化雪天很冷,西南又是濕冷,好不容易焐熱的腳掌又開始泛冷,他沒力氣動,靠著站台的杆子閉目養神。不知道等了多久,感受到大型汽車帶來的冷風,他才睜開眼。

他上了車,裡麵坐著一個白發蒼蒼的老人和一個孩子,孩子的腿上抱著個盒子,一直緊緊抱著,低垂的臉上布滿淚痕。

木昜獨自走到最後排坐了下來,這是他一貫會坐的位置,因為這是最不起眼的位置,也是能看見窗外的位置。兒時的他經常一個人偷偷跑出來,坐上這個位置,假裝看風景的麵向窗外,悄悄抹眼淚。而長成少年後,他很少在這裡哭,反而是看著窗外風景陷入回憶。如今,他隻想靠著好好休息一下。

車緩緩開動,前麵的孩子接著汽車轟鳴聲小聲抽泣。旁邊的老人板著張臉,小聲的斥責。木昜看著孩子的背影,想到了自己,拆開一包紙巾從身後遞給孩子。

“謝...謝。”

“不客氣”,孩子接過紙後他將手揣進兜裡,摩挲著那瓶酒,“我曾經和你一樣。”

“那時候我和我的奶奶也是這樣坐在車上,隻不過當年的車還要再舊一些。”

玻璃窗堪堪被鐵片包在中間,身下的塑料椅印著一條條紋路。當年的路還不是柏油馬路,水泥地上坑坑窪窪巔起整個車。司機身旁隻有一個掉了漆的黃色鐵杆,用來分開乘客。

小小的少年懷抱朱紅的盒子麵無表情,身旁的老婦麵容嚴肅,一個失去了父親,一個失去了兒子。兩人坐著老舊的公交,伴隨著吱呀聲來到清淨福地。老婦顫顫巍巍地杵著拐杖一瘸一拐地下車,身後的孫子則抱著盒子冷眼旁觀。

“我奶奶從山上摔下來後就夢見我爸,我爸給她說自己沒地方住,這才帶著我把他的骨灰盒從火葬場取出來,找塊好地方安頓下來,那已經是我爸去世的半年後。”

“那半年我的生活變得一塌糊塗,我曾經事事依賴他,卻也要漫漫學著自己成長,那段時間我走了很多彎路,處處碰壁,才走了出來。”

“我看你這樣,不知不覺想起了以前的我,要是能有一個人安慰我一下,或許我能更堅強。”

“所以,想哭的話就哭出來吧,哭也不是你的錯,不是嗎?”

男孩放聲哭了出來,司機沒說什麼,依舊平穩的開著車,老人沒說什麼,倔強的彆過頭去,試圖忍住眼眶的淚水。

是啊,這個孩子還有一位能包容他的長輩,比他可幸運多了。

不知不覺,男孩的哭聲變得越來越小,逐漸轉為抽泣,他突然開口,小聲的問了木昜一個問題。

“哥哥,有...有人嘲笑過你沒了爸爸活該嗎?”老人聽到這突然伸手打了孩子一下,木昜卻因為這個問題不自覺扣緊了手中的酒瓶。

“當然。”

“我的同學...他們都...他們都嘲笑我沒了媽媽...說...說我活該......”

木昜聽到這裡,鼻頭一酸,他伸手幫孩子拭去臉上的淚痕,溫柔的說:“我曾經也被同學嘲笑,甚至是排擠,那是我這一生裡最無助的時刻,我有想過要放棄我的生命,去找我的至親,但或許是我心裡有著對於這群嘲笑者與旁觀者的憤怒,我想活下來,也許是因為我找到了一個活下來的理由,之後再也沒想過要輕生。我想證明,他們是錯誤的,或許我能活到他們對我下跪道歉的那一天,我一直在等到這一天,卻潛移默化的讓它成為了我活下去而奮鬥的目標。”

“這件事錯的不是你,是他們,不應該是你困在這裡麵出不來。”

“那...那我應該怎麼做......”

“寶貝,隻有讓自己變得強大,才能不在意世俗的眼光,你心中最柔軟的地方應該用來放那些珍貴的回憶,而不是讓這些臭水溝裡的老鼠四處亂竄,如果他們敢對你動手,法律,永遠是你最堅強的後盾。”

非節假日的陵園冷冷清清,送彆了小孩,木昜獨自走在上山的路上。他買了三捧花,跟著記憶來到第一座墓碑前,這裡是他的爺爺和奶奶,墓碑上是厚厚的灰塵,以及兩捧枯萎的花,如果沒記錯,這是木昜去年來時放下的。

“爺爺奶奶,我來是要給你們說件事,”木昜抽出紙巾擦拭著上麵的灰塵,“我生病了,不過我還想活,一會我去給我爸說一聲,他昨天又來夢裡看我了。”

“奶奶,你在臨死前,會不會後悔讓你的小兒子把大兒子從ICU裡接回家,如果不是這樣,你或許就不會被餓死了吧。”木昜將花插在兩邊的灌木上,跪拜了他的長輩。

“我要去看我爸了,希望,我過年能再來看你們。”

木昜繼續向前走,他路過一座座墓碑,上麵的人也各有不同,年幼逝去的嬰兒,壽終正寢的老人,最後,走到了終點。

“爸,我來看你了。”漆黑的墓碑上同樣布滿灰塵,木昜新拿了張紙,語氣故作輕鬆,“不是在陵園交了20年的管理費嗎,怎麼...”

擦到一半,他看到黑白相片上似乎是有一道紅色痕跡,而痕跡下是一小片辣椒皮,木昜的淚水再次湧了出來,他咒罵著留下痕跡的人,一遍遍擦拭著相片。

“對不起爸爸,你死後我也保護不了你...我太沒用了...”

“我昨天,在醫院遇見了禾念,你說,我剛被確診絕症就遇見他,是不是我和他命裡犯衝啊,就像那時候他無緣無故和我分手。”

“明明...明明都和媽媽一樣丟下我了...為什麼...為什麼要回來找我......”

“我看他,好像要和我重新開始,可是我...能給他這個機會嗎...幫我一下吧...爸爸......”

木昜將酒打開,倒了點在碑旁的草叢裡,自己喝了一口,又重重磕了幾個頭,剛要站起來卻感覺腦袋發昏,呼吸困難。

在意識消失前,他隻記得禾念接了自己的電話,便陷入了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