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火辣辣的陽光打在窗沿上,通過透亮的玻璃投射進來。
高二一班還是懶洋洋的。
何川撐著腦袋,耷拉眼簾,左耳聽右耳出的盯著講台上,那根在一串串文字裡穿梭的木棍。
沒過幾秒,眼一眯,整個人順勢趴了下來。
他可能是唯一一個最後戰敗的。教室裡,30幾號人,後排一眼望去,沒見到幾個是立起來的椰子頭。
曆史這個科目向來不受班裡歡迎。
何川的腦袋垂下去沒有一分鐘,講台上的人突然握棍一指,吆喝道:“這次的講課內容就到這,何川!起來,這節課你都總結出什麼?!”
這一聲震耳欲聾,班上隻有後腦勺的椰子頭都生出了臉。
半響,後排靠窗的男孩子慢悠悠的站了起來,隻聽他“嘖”了一聲,低頭掃了眼書,開口道:“東歐劇變和蘇聯解體,提現出……呃”
在一對對目光中,他卡了一下,最後書一合,淡淡道:
“不知道”
曆史老師:……
一中的走讀生也不少,鈴一響,背著書包一溜煙逃出學校的也有。開始認為幾乎都是那些埋頭苦乾奮發圖強的人,現在這一目,從前的想法都能一掃而空。
破爛的小城市學校,最高階段的高中也就隻是能抵大城市的二中。
何川從抽屜翻出外宿生校卡,抬眸就是肖橫的目光。
“怎麼了”
肖橫打量了兩秒,抱著的籃球往他桌上一放,也不顧壓著桌麵上的曆史書,問:“能怎麼,你中午又不回宿舍呢?”
“嗯,姑姑過生日”何川抽出曆史書,往桌肚一放,繞過他就走。
肖橫看著他的背影,眯了眯眼。
“中午過生日?”
出了校門,何川慢悠悠的從褲袋摸出手機。點開電話通訊錄,對著“許”一字看了會,猶豫片刻,又滑回微信,熟練的點開設頂。等發送完信息後,才抬腳往人行道上走。
他去了趟舊街。能外出這件事情也不是任何人都知道。
中午的舊街依舊熱鬨,雜牌店鋪繞邊上一圈,香氣四溢,金瑩剔透的果蔬擺在地毯上,年過花甲的老年人笑嗬嗬的麵對過往的人。
何川走進一個巷子裡,裡麵隱著一家燒烤店,店門架著一個小木桌,上麵擺著幾瓶啤酒,以及一盆各樣的烤串,桌前,坐著幾位少年。
他們手裡拿著紙牌,兩位身上露著明顯的紋身,一黃一灰,一眼望去,除了一位穿著校服的,其餘都和街邊小混混差不多。
何川多留意了幾眼,便打算越過這蘊含混混氣息的幾位。
下一秒,隻聽某人嗓門大的很,一句“王炸!!”激情四射。
何川被震了一下,一張卡牌順著桌麵滑了下來,掉在水泥地上,緊接著他沒留意,在四者的目光下一腳踩了下去。
巷子裡的路一般都會被衝個幾遍。那卡牌不走運,濕噠噠的還被刻上了一個腳印。
“哎喲,踩我們的牌?”也不明白是不是輸了幾局給自己氣抽了,還是本來就不大氣,黃毛一起身,朝這邊吼了一聲。
何川內心毫無波動,垂著眼簾看了他一眼,轉身剛想走,肚子就挨了一腳。
哪能明白這人會突然大步走過來。這一腳也不輕,伴著陣疼痛,何川踉蹌幾步,險些沒一腳踩進邊緣上的溝裡。
這舉動桌上的其他幾人貌似習以為常,嘲諷著拿起啤酒往自己嘴裡灌,中了這一腳,何川懵了半秒,餘光中,看了眼那位身穿校服的少年。
這種情形,他還在平靜的擼串。
巷裡頭基本沒有什麼來往的人,何川瞪著對方惡心的嘴臉、句句話語帶著攻擊性,他猛的抬手,一拳打在對方臉上。
黃毛一捂臉,被迫往邊上一靠,聲音都高了個度:“敢打老子?他媽想死??”
何川耳邊嗡嗡的,隻感覺旁邊又多站了人,他麵對身側突如其來的攻擊沒多大的防備,一股血腥味滲入口中。巨大的力度使他整個人栽倒在凹凸不平的水泥地上。
地麵的石子刮的人生疼。他努力直起身子,麵臨的卻又是一腳。
“這種你都能挨打?”灰毛瞟了眼身旁的人,又對著何川踢了一腳,俯下身,指了指一旁水坑上的卡牌“去,爬過去叼過來給我”
笑聲一片。
何川撐起身體,來不及做出其他反應,背脊就傳來承重的感覺,一無腦壓了下來。
抬眼,就見黃毛的腳踩在自己身上,嘴裡還嘲諷的笑道:“爬啊,狗會直立行走?”
“得了得了”
話音剛落,就聽“校服”開了口,前者兩人一臉不爽,盯著他道:“你他媽說什麼?”
隻見“校服”一笑,將邊上的外套拿了起來,上麵寫著“XX一中”
“我和這家夥一個學校的,你要欺負了,人家在學校報複我怎麼著?嗯?”
黃毛臉上拉黑線,心情一度複雜,最後一屁股坐回桌前:“還報複,報複個毛,媽的真服了”
“有打沈哥的都沒出生好吧!”
這“校服”的權威也不知道有多大。何川直起身子。就聽“校服”接著道。
“不好意思了,這位同學,傷著哪沒?”
何川沒那麼多時間扯賬,他伸手在唇邊摸了把,發現沒怎麼流血,就冷著聲回了句“沒有”便朝巷子裡頭走。
剩下的四人。灰毛瞅了眼濕漉漉的紙牌,投降性的將桌上的一瓶啤酒送到嘴邊,剛喝上一口,就聽麵前的人說:“人家小兄弟還在發育的時候,你倆這一打,發育不良怎麼辦?”
張隱懶散的一倒,腰間的紋身露了一截,他下意識拉了拉:“我管他。媽的怕個屁,這學愛讀不讀!”
沈哲沒看他,指尖在屏幕上劃過,唇角微微勾起:“我能有什麼辦法,家裡嚴--”
他話尾還拖了拖音。張隱心說嚴個屁。
這位大哥的家境還是比較張揚,具體是什麼樣的這幾位好兄弟基本都了解的差不多。彆說是嚴了,要是換做他們,做夢都能笑醒。
楊耀在口袋摸出煙,抬手遞給對方,見沈哲沒接,又心灰灰的去拿桌麵上被擠到角落的打火機。
楊耀:“剛有點趣就停手,沈哥,他這種就是隻會討女生心智的小白臉”
沈哲笑了,沒接下話,抬眼對水坑上的紙牌揚了揚下巴道:“去,爬過去叼給我?”
語氣明明帶著笑意,卻又莫名夾雜著一股諷刺的味道。楊耀霎時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空氣就這麼靜了兩秒。久久,啤酒破碎的聲音像是推動了時間的流逝。沈哲“我去”了一聲,連人帶椅的往後挪,險些沒踉蹌的摔一跤。
凜岑的睡姿離譜了些,不近看還真沒發現這家夥醉的有點過,一揮手一把就將啤酒瓶撂倒在地,嘴裡還不知道嘀咕了什麼。
啤酒濺了一地,沈哲下意識看了眼自己的褲子。不看不知道,褲腿鞋子濕了一片。
見這狀況,張隱人直接彈起來去扶他,同時間,就望見這位大哥站了起來。
沈哲爆了句粗口,拿起校服就對著旁人的椅子不輕不重的踹了一腳,隨後還不忘提醒一嘴:“我回趟,記得把那張卡牌叼…不是,撿起來洗乾淨”他沉重的改了口:“不然你們自個跟人家老板解釋”
這句話幾乎重複了兩遍,楊耀看著這人遠去的身影,右眼皮不由自主的抽了一下。
下午的課程幾乎都是副科,何川提前了幾分鐘進課室。肖橫還在午睡的後勁中,桌麵上就被人輕放上了一個三角小蛋糕。
“嗯?”
何川看他一眼:“蛋糕,吃剩下的”
其實根本就沒有什麼剩下的蛋糕,也沒有人過生日。僅僅隻是某家蛋糕店的切塊蛋糕。
他特意挑了最簡單的包裝。
肖橫這下精神了,一開包裝挖了勺就往嘴裡送,抬眼時才注意到他臉上的擦傷,那微微泛紅的臉頰將傷口襯的更加明顯。
“你臉怎麼了?”
“摔的”何川語調很低,配上本來就麵癱的表情,說的話無所畏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