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不至於像他一樣閒得睡不著。
結合小嚴最近的精神狀態,林瑄想了想,最後決定尾隨跟蹤。
但這次尾隨根本目的,並非是擔憂嚴復微本人。林瑄輕輕踩著腳步行至門口,將門推出一條細縫,一縷月光順勢漏進屋內。
——他隻是正常關愛作案同夥的精神狀態罷了。
今日若換做是趙岩青心細如發地幫忙包紮小鳥,他也一樣對趙岩青表示真切慰問。
門外,嚴復微正坐在低了幾層的台階上灌酒。
他身旁擺著一隻酒壺,兩隻酒杯,身上仍然穿著林瑄晚時見過的那件單衣,獨自一人坐在月光下,空蕩蕩地孑然一身,瞧著竟有些可憐。
酒壺中的酒被嚴復微倒入兩隻空杯,大抵是刺激頗多著了相,嚴復微一口豪飲而儘,緊接著一杯接著一杯地倒,另一杯卻被他對月高高舉起,嘴裡不知念叨了些什麼,而後一頓,儘數灑在了身前的空地上。
林瑄隻瞧一眼,便知嚴復微大抵是在祭奠他幼時便故去的母親。
當日開學大典,林瑄曾見嚴復微收過一封蓋有塗山印戳的信箋。那時祭酒為京畿國子監的麵子,特請來了南京國子監的幾位侍講司業同來,嚴復微所得的信箋大抵便是他們自南京送來的。
隻是塗山嚴氏一族自嚴惟墉發跡後便遷來了京畿落戶,又兼母族式微,嚴復微生母十餘年前便已去世,理應沒什麼遠房親戚攀他這條枝。
難不成在塗山,還有嚴復微所熟悉親近的師長?
隔著門,林瑄站在遠處多看了幾眼。
這一世還未抽條的小嚴看著分外清瘦單薄,哪裡像上輩子即將分彆的最後時間,日日在床笫間弄得林瑄股間疼痛,甭說早朝,便是趴在床上批折子已屬勉強,更嚴重些時,幾乎下不得床。真是可惡。
思及此,林瑄思緒漸漸飄忽,待到回過神時,才忽然生氣:
——怎的好端端又想到這裡去了。
林瑄枯站了好一會兒,直站得雙腿發累,便索性又蹲了會。
直至上下眼皮開始打架,才忽然醒悟過來。
人家小嚴可是文裡的主角,一般話本裡可都是瀕入絕境絲血反殺的主,哪裡有隨隨便便就觸景生情、想不開就尋死覓活的道理。
反倒是他,一介炮灰的命,活著是為主角升級添磚加瓦的炮灰,現在竟然還開始操心起主角的身心健康來。
皇帝不急太監急。淨操些沒用的心。
睡了睡了。
第二日,林瑄醒得很晚。
嚴復微昨夜大約比他睡得要晚上許多,然而早起卻痛快,待到林瑄睜眼時已走得不見人影了。
反觀趙岩青,早起隻來得及與林瑄敷衍打個招呼,才係著衣帶一口叼著燒餅,匆匆衝出門去。
等到院落裡徹底安靜下來,林瑄輕輕叫了聲顧子煜。
暗處中,閃出一道熟悉的身形。
顧子煜仍舊抓著一把高聳馬尾,單膝跪地,道:“殿下。”
林瑄撐在八仙桌上,道:“有兩件事需要你去辦。”
窗外傳來陣陣畫眉鳥婉轉叫聲,嚴復微臨走前,將養傷的小鸚鵡安置在幾層軟緞鋪就的木籠裡,此刻聽了其他鳥叫,這鸚鵡抬起脖頸,隻剩一隻的眼珠滴溜溜地轉,想撲騰翅膀卻又怕疼,實在可憐。
林瑄道:“其一,找些人手,給我查查塗山是否還有嚴惟墉嫡係,另外派人查查嚴復微母族,可還有親近之人——有消息即刻報來。”
顧子煜深深一揖:“屬下明白。”
林瑄點點頭,目光自傷心賭氣的小鸚鵡身上移開,接著道:“另一樁事簡單些,你即刻去辦,給我找來幾籠訓成了的信鴿來。”
顧子煜抬頭:“?”
林瑄道:“彆管,我自有大用處。”
服從是暗衛天職,顧子煜於是並不再問,正欲閃身離開,卻聽林瑄問:“對了,早些時候要祝公子同你學些身手,學得如何了?”
祝玉泉自被林瑄撿回來以後,便一直在宮內作為管賬幕僚用。
鑒於他對於林瑄中途截胡自己仕途這等事仍舊心懷不滿,揚言來日要洋洋灑灑痛陳林瑄十大罪狀,傾家蕩產也要自費找人印製,京畿人手一本,定要清議罵得林瑄脫下一層皮來。
林瑄認為他太閒,便甩了宮內開銷的賬本,限他在十日內核對完畢五年內的賬。
想來這些讀酸書的人都以清高自詡,自然不願去碰賬本,祝玉泉憋了十日,被密密麻麻的賬本折磨得兩眼發黑,這才終於明麵上恭順些。
顧子煜道:“祝公子不愧是殿下看中的人,底子雖差,但學得極快。”
林瑄點一點頭,正要再問,忽聞院內驚起一片沙沙聲,顧子煜先他一步,眨眼間已經作勢起身,閃至院內,大聲喝道:“來者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