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為大開大合,九曲十八轉,便是眼下杜盛輝的心情了。
本以為林瑄此人會堂而皇之地走清和帝的後門施壓,不想原來隻是來向他要個園林修建的名額,早知如此,杜盛輝也不會生這樣大的不快。
就好似憋在肚裡的氣一下子被人用針戳破,呲溜呲溜著赤條條癟成一團,最後成了一灘沒人用的爛皮,暗暗裡鬆了口氣,卻又平白地覺出幾分不快來。
早在林瑄開口前就準備好的一套說辭此刻全然無用,杜盛輝原地呆了一呆,一度以為自己耳朵聽錯了:“……京畿園林?”
林瑄站在清和帝身後,討好似的為他敲腿捶背,一派父慈子孝,聽了這話理所當然道:“是啊,我學藝不精,難不成還要去碰旁的項目了?”
杜盛輝笑得勉強:“……自然不是,七皇子鐘靈毓秀,隻待稍加雕琢,便可成就美玉一塊。”
其實想想也不能怪杜盛輝,招標會時林瑄言語之間還頗看不上這份修房子的差事,唯淮州的令簽不可,哪知報名一結束就突然回心轉意了呢。這皇子翻臉比翻書還快,今日唾棄明日喜歡,杜盛輝生怕哪一天這位小祖宗又改了主意,屆時再鬨騰到皇帝麵前,他可不就不想給也得給了麼?
思及此,杜盛輝連連作揖道:“這本就是預備給國子監監生們的項目,先前名額一直有所空缺,殿下若有此心,臣回去添一筆便是。”
這便是應承下來了,林瑄不急不緩地看著他,眼底幽深,笑眯眯地也做了個弟子禮,道:“那就有勞杜侍郎了。”
清和帝擺擺手,坐在椅上斜了林瑄一眼:“你今日回宮見朕,就隻這一件事?方才院裡動靜鬨這麼大,又故意要朕聽見,恐怕不止這點心思吧?”
看林瑄臉色微變,清和帝接著道:“方才龔老伴伴出門叫你,說是看見十來個小太監扛著扁擔挑桶在外候著,怎麼,又想給朕看什麼胡鬨玩意了?”
林瑄啊了一聲,似沒反應過來清和帝所言何事,偏過頭狡黠地眨眨眼,嘟噥道:“這都被您發現了……這本是兒臣給皇祖母準備的消遣物什,登不得大雅之堂的小玩意罷了,本就是要瞞著父皇的,否則您見了,鐵定要又說兒臣不學無術、整日吃喝打鬨不務正業雲雲。”
他這樣說著,臉上越有委屈可憐之意,映著一雙杏眼如秋水粼粼,波光瀲灩,雖然明知是這混小子搔首弄姿求可憐,卻忍不住暗暗心軟——因為旁的不說,這副皮相倒真像是受極了委屈的聽話好孩子!
每每闖禍犯錯時,林瑄向他求饒都是這般討好,因而早就見怪不怪,眼見清和帝的臉色就要轉黑,林瑄趕在他徹底生氣前搶著道:“自然了,今日叨擾了父皇與諸位大人這樣久,兒臣也有意以此物賠個不是——學生朽木,日後若有緣在哪位大人手下做事,可莫要嫌學生粗鄙愚鈍,還望多多擔待……”
清和帝於是冷笑:“還在朕眼皮子底下公然賄賂朝臣,林瑄,你可越發出息了。”
林瑄嘿然一笑,並不喊冤,隻是道:“這可是當著您的麵贈與諸位老師的,怎能叫賄賂呢。況且兒臣本就是怕諸位大人因兒臣生氣傷身,這一生氣,氣壞了身子,再一氣之下告老辭官,這下沒人給您乾活打工了,兒臣又是個扶不上牆的不能替您分擔操勞,如此算來豈非大大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