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前。
今年國子監資金充足,在去年的花銷報表基礎上足足添了一倍的銀兩,這些銀子半成是國庫裡批複的,剩下那半成,則是麵向大庸各個富商豪紳拉攏來的讚助。
這些富商豪紳自然不是慷慨地拿錢出來做慈善,他們在捐錢的同時也早已和各院談妥互惠共利的事:譬如日後每年的年終總結會要冠以某某讚助商的大名,導師要在某些場合幫著某某商宣傳招攬食客等等,這樣一來,借著京畿國子監的名聲進一步將自己所經營的行當物事推廣,是不敲算盤都知道一本萬利的事。
於是乎,溫太傅這邊工部院的資金除了用以購入增訂專業書籍,富餘那部分便由溫太傅大筆一揮,用以拿來買石泥材料、買鏟子工具——總之一切能夠叫人親自動手搬磚的家夥。
現在,林瑄提著大包小裹站在幾近被太陽曬化的青石板上,麵色看起來有些複雜。
在朝廷的鼎力支持下,工部院的“工位”就此移到了國子監親批下來的一塊荒涼難耐、寸草不生的沙礫地。
這處地皮雖然荒涼,但由於地處京畿中央一帶,其實十分昂貴。它位於國子監與孔廟的交界,一直以來都是兩家紛爭打架的地界,隻是近年來各家各戶資金緊張,自己一兜子瑣事還來不及解決,更彆提掏錢和對家打官司算賬了。
好消息是,他們終於可以不必管國子監的封門令,能夠隨時隨地出去玩了。而壞消息是:雖然這裡配備了兩間居室,但可以說是除了毛胚什麼也沒有,連牆上結的蜘蛛多半也因為太過荒涼而餓死,目前看來,一切都得他們自己動手。
嚴復微是和林瑄一起來的,兩日前陸子涉師兄用“微信”——林瑄給那兩隻鳥取名叫微信,告知他們儘快把工位搬來這個鬼地方。
此時陸子涉推門而出,還來不及洗掉雙手蹭上的泥沙,見了他們二人眼前先是一亮,很快就大步流星地趕來,一把握住嚴復微的雙手,激動道:“師弟,你們可算來了!”
陸子涉說這話時大有一副見到了救命恩人的模樣,以至於心情一激動,竟沒有注意到嚴復微稍顯抗拒的臉。
還是林瑄反應快些,在小嚴的潔癖病快要發作時一把斬斷了兩人還緊握著的雙手,乾咳一聲道:“師兄,外麵日頭大,小嚴身子不好,我們先進去說。”
這裡統共兩間房,一間用以平日辦公,另一間則是用來休息的。
陸子涉領著他們穿過連雜草都瞧不見的內院,進屋來到彼此工位。
若說外院寸草不生,屋子裡麵卻還好些,桌椅俱是從國子監那邊搬過來的,筆墨紙硯一應俱全,林瑄大略打量了幾眼,瞧見最靠左的那張桌麵上還擺著一隻冒著白煙的茶具,原來除卻這些東西,這位陸師兄竟還有燒茶的閒工夫。
陸子涉領著他們進來後回身找了盆水淨手,用絹布擦乾,側身擋住那扇微敞開的門,誇張地用嘴型示意道:“師弟們先彆說話,溫老師還在這呢。”
他本意是想給他們點準備挨罵的時間,不想溫春航年歲雖大,但耳力依然不錯,話音未落,便聽那扇門吱呀一聲響,而後便傳來他那溫和有力的聲音:“子涉,是那兩個小崽子來了?”
“老師!”
聞言陸子涉趕忙應了一聲,撩起灰袍囫圇係在腰間,小跑著過去接過溫春航手裡的鐵桶。
這桶裡不知裝了些什麼,甭說溫春航這樣七老八十的老頭子,便是年富體健如陸子涉,在接過鐵桶的那一瞬也明顯感到吃力,原地停頓了好一會兒,才一鼓作氣給拎到了後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