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榮總竟然也會用這種不入流的手段。”
“你之前聽說過我?”
講話重點完全偏離主題,他一邊彎腰從酒櫃裡拿出一瓶紅酒、兩個高腳杯,一邊饒有興致地問。
“那麼在程小姐的認知裡,我應當是什麼樣的人?”
他又從冰箱裡拿出一盒冰,將其中一個杯子裝了滿滿一整杯冰塊,接著將紅酒倒入進去,隨即遞給她。
她並沒有接,而是回答他剛才的問題:
“最起碼不會對剛認識的陌生人開這種低級的玩笑。”
見她不接,他便往前邁了幾步,手腕一轉,那個沁著涼意的玻璃杯,突然就貼在了她淤青的唇角邊。
她詫異地抬眼看向他。
“彆擔心,這杯酒不是讓你喝的。”
酒紅色的液體漫過冰塊,隨著他輕微的動作在玻璃杯中輕輕搖晃,高腳杯的杯沿剛好在她睫毛下方,在她抬起眼時,冰冷的濕氣從她眼瞼下方開始升騰。
房內天花板的燈光不停變換著燈效,在柔軟的地毯上落下一個又一個光圈。
她眨了眨眼睛,透過酒紅色的液體,眼神停留在他挺括的衣領處。
天花板的燈效剛好換到了略顯俗氣的豔粉色,這樣刺目的光亮,連同酒杯中的酒液一起在她眼底蕩漾,仿佛自從進了這間房,她便踏入了一條湍急湧動的河流,而他手指握著的與她臉頰緊貼的高腳杯,則是她唯一可以支撐的倚靠。
似乎是過了幾秒鐘,又似乎是過了一個世紀那麼漫長,她終於從這樣荒唐的處境中驚醒,立即伸手握住高腳杯,同時往後退了幾步。
“多謝榮總的好意。”
她冷淡地說。
他很有興致地觀察了一番她臉上的表情,給自己倒了一杯紅酒,飲了一小口後,才悠悠道:
“程小姐的反應可不是多謝的意思。”
三番四次受到戲弄,再好的脾氣也會忍受不了,更何況剛才又經曆過被扇巴掌那場鬨劇,她深呼吸一口氣,將杯子放到旁邊吧台上。
“今天真的是很謝謝榮總的好心,打擾榮總太長時間了,我就先走了,改日再上門答謝。”
“改日是哪天?你知道我家地址嗎?”
本來就是客氣的說辭,她並沒有打算之後真的要登門道謝,最多就是親自挑個禮物,郵寄到對方公司,或者請他吃頓飯,又或者今後做生意的時候多讓利幾分。
但前提是程家她還能做主,且程氏還有資格和榮氏坐在同一張談判桌上。
這樣任誰都不會放在心上的客套話,浸淫商場多年的榮問邯不可能不知道其中的潛台詞,但他仿佛尚帶稚氣的幼童,對於他人輕易的許諾認真記下,並且計較著回應時間。
——直到她抬起頭,看到了他眼中閃動的促狹笑意。
她突然間覺得把他開玩笑的話當真的自己才是真的幼童。
拿著包走到門口,手搭在門把手上,想了想,她又轉過頭,態度十分認真地再次和他強調,“今天真的很感謝榮總,改日……”
她停頓了一下,“今後如果有需要程家幫忙的地方,您儘管開口。”
“我在想,從今天你見我第一麵開始,到你走出這間房為止,你究竟還要說多少個‘謝謝’?”
氣氛不知為何驟降,他隨手將杯子放到吧台上,抬起眼眸淡淡看著她,“程小姐,目前程氏自身都難保,若是榮氏出現危機,你又憑何幫忙呢?”
“程小姐,空頭支票並不是人人都喜歡收到。”
她歪頭突然笑了笑,像是終於找到了他無懈可擊之下的漏洞,“榮總。”
她模仿著他的口吻,“從我和你說第一句‘謝謝’開始,到我走出這間房為止,你究竟還要還要稱呼我多少句‘程小姐’?”
說完她便轉身擰開了門,走出了房間。
按照他向她展示的喜歡刁難人的個性,本以為他還會不依不饒地說上幾句譏諷的話,但出乎意料地,他卻痛快地人她走出了房間,並沒有出言阻攔。
她舒出一口氣,關上房門的那個瞬間,她聽到身後低沉的聲音:
“程枝沛,希望我能有幸感受到你的謝意。”
那是她第一次聽到他叫自己的名字。
回到公司,對著電腦屏幕又處理了幾個小時的公務,坐地鐵回家,走到樓下時,她看到站在樹旁熟悉的身影。
直到此刻,她才意識到,無論是選擇和榮問邯搭乘同一台電梯,還是在聽到趙峰的名字時,下意識地躲到房間裡,其實都意味著同一件事——她在選擇性逃避麵對趙峰。
但在她接受了趙峰的告白,以男女朋友關係相處了三年後的今天,在趙峰於她,不僅僅隻是男朋友,更是在她父母一手創下的企業裡,擁有最高話語權的董事的今天,在她發現趙峰企圖要賣掉她父母多年來的心血,並且令她在大庭廣眾之下承受了不該承受的屈辱的今天,她不該逃避,也無法逃避。
他們之間的關係,早就不是隻有純粹的愛情在維係。
看到了她,原本低頭看手機的趙峰直起了身,臉上是恰到好處的,擔憂的表情。
“怎麼打你電話一直打不通,都這麼晚了,怎麼才回來?”
對於她下午的爽約,他隻字不提。
她想,如果他肯偽裝下去,沒有比他更完美體貼的男友了。
“趙峰,我們談談。”
沉默了半分鐘,她直視著他的眼睛,鎮定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