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微融洽了一點的氣氛又被他破壞，程枝沛臉上的表情冷了下來，“榮總。”

她的語氣客氣中帶著疏離，不輕不重地警告他，“這屬於我的個人隱私。”

他低聲笑了一下，將筷子放於 上，身體略微向後靠著，雙手交叉放在桌子上。

這是一個標準的，談判時的姿勢動作。

“程小姐，我是一個絕對遵從本心的人。”沒有任何鋪墊，他開門見山地說道。

她困惑地微揚起臉，望向他。

“現在，讓我們來做一個假設。”他朝她微微一笑，眼神卻是十分的犀利，“如果餐廳那件事並沒有發生，或者換句話說，趙峰將這一切都隱藏得很好，你對此並不知情，按照原定計劃，你會和他訂婚，接著邁入婚姻的神聖殿堂嗎？”

說到“神聖”二字時，他的唇邊勾起一抹譏誚的笑意。

她不知道，他是在嘲諷婚姻本身，還是在嘲諷趙峰假裝深情的虛偽，亦或是在嘲諷險些掉入趙峰花言巧語陷阱的自己。

但當他毫不留情地問出這句話時，她確確實實沒有辦法立即回複他。

直到此刻，在他的逼問下，她才終於被迫直視自己的內心。

她發現，與趙峰那種損人利己的虛偽相比，自己則是另一種意義上的“虛偽”——利人損己，通常會下意識地忽視內心的真正想法，做事情會優先考慮到人情世故、道德準則，會十分顧及自己、以及家族的臉麵，如果事情情況進展變得更糟糕，即便與自己沒有絲毫關係，第一反應仍舊是自己是不是哪裡做得不夠好。

如果……如果她對趙峰的背叛毫不知情，即使她不愛趙峰，但因為他之前的諸多幫助，她想，自己應該會為他穿上婚紗。

但當她的腦中突然顯現出自己身穿潔白婚紗的朦朧場景時，她身旁站著的男人卻麵目模糊，近乎虛無。

根本辨不出是趙峰的麵容。

意識到這點，她的心臟突然間狂跳不已。

注意到她變幻莫測的神情，他身體微微向前傾，黑色眼眸如同凶猛鷹隼一樣，牢牢鎖住她的眼睛：

“程小姐。”

他的口吻仿佛引誘無知水手跳入海中的魅惑海妖，循循善誘道：

“愛情不是報恩，它沒有辦法同感激、愧疚、內省等任何一種除怦然心動之外的感情完全畫上等號，如果你麵對趙峰時，心中想的除了虧欠並無其他，那在你與他度過的這些年中，難道就沒有一秒鐘質疑過自己對他的感情，實際上並不是愛情嗎？”

他咄咄逼人的質問令內心她狼狽不已，像是想要扳回一局一樣，她深呼吸一口氣，直視著他的眼睛，反問道：

“那麼我很想知道，榮總對於\'以身相許\'這四個字怎麼看?”

最開始的那幾秒，他一言不發地盯著她，臉上表情晦暗不明，眼眸深處仿佛海浪般，瞬間掀起洶湧波濤，沉默了半分鐘，他突然間笑了。

笑意先從眼底漾開，而後他揚起唇角，一副嘲謔的口吻：

“才子佳人的故事誰不喜歡？隻是趙峰並非那個寒窗苦讀、心地淳厚的書生。”

他毫無顧忌的打趣令她又羞又怒，心底裡的怒火簡直就要從喉嚨眼裡竄了出來。

急需冷水降火，她端起麵前的冰鎮橙汁，一口氣喝了大半杯，鑒於餐桌禮貌，她冷冰冰地對他說了句“我先失陪一下”，當即拿著僅剩小半杯橙汁的杯子就站起了身.

誰知走到他身旁的時候，他卻突然間伸出手，她毫無防備，手指一鬆，小半杯橙汁直接全潑在了他剛換的襯衫上。

麵麵相覷間，即便剛才怒火再盛，她也沒辦法繼續冷著一張臉了，連忙轉過身，剛想抽幾張紙巾時，卻被他伸手攔住了。

他站起身，語氣是過分誇張的惋惜，“真是可惜這件趙總的襯衫了。”緊接著又開玩笑，“餛飩鋪子的老板娘潑我，是因為和我有仇，程小姐你潑我，又是為了什麼？”

他輕笑著瞥了她一眼，意味深長地說道，“程小姐，這回該是你對我愧疚了。”

她惱怒地瞪了他一眼，“家裡隻有這件男士衣服，榮總就打算這樣出門嗎？”

他便一本正經地和她商量道，“程小姐，你潑了我半杯橙汁，應該賠我一件衣服。”

她點了點頭，“剛才我已經打電話給乾洗店，把你的衣服拿去乾洗了……”

他卻搖了搖頭，“我說的不是這個……”他又指了指身上的襯衫，“你賠我這件。”

“陪我去買件襯衫吧。”

他目光純真地看著她，仿佛眼下關於襯衫的事情變成了一件急需解決的難題，而解鈴還須係鈴人，她是那個唯一可以令他擺脫困境的救世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