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應對醉酒的人,對於這方麵的經驗,程枝沛簡直是少得可憐。
她父母均是滴酒不沾。和趙峰交往後,最開始他一直十分紳士,但後來逐漸暴露出本性。
喝得醉醺醺後,總是喜歡在酒桌眾人的起哄下給她打電話,讓她過來接自己回家。
那時候她已經發現了他對於恒裕的貪婪的野心——這也是她對他態度急轉直下的直接原因。
但她父母一手創下的企業——恒裕還在他手裡,她沒辦法強硬地同他直接撕破臉皮,隻能勉強維持表麵平和。
而在這種情況下,他打來的電話,她不得不接。
醉酒後的趙峰喜歡借著酒勁,一遍遍不厭其煩地提醒她,如果沒有他在危難時刻的不離不棄,現在恒裕一定是早已破產。
彆說什麼體麵的總經理頭銜,恐怕連橋洞底下她都找不到一個過夜的好地方。
各種齟齬矛盾作用下,她對他的感情,已經由最開始的感激,到現在不知是恨意更多,還是麻木與冷眼旁觀更多。
而眼前這位大名鼎鼎的榮總,平時清醒的時候比她認識的任何人都要更刻薄,醉酒後倒是異常的安靜,不會借著酒勁裝瘋賣傻,也不會喋喋不休地一直講話。
他的酒品,真是目前為止,她見過的人當中最好的一個。
但即便如此,她還是不知道該如何應對眼前這種狀況。
說真的,出於對醉酒後可能發生的混亂情況的提前憂慮,她很想一走了之。
對於趙峰,因為他手裡的恒裕股份,她有非做不可的理由。
但對於榮問邯,除了剛剛成為恒裕的合作夥伴這一層身份,在她心中,目前為止,他並無其他任何特殊的代表性含義。
隻要是聯係了服務生,妥善處理好接下來的事情,即便她現在就直接走人,禮節上也沒有任何錯誤。
但她突然就想起了放在她包裡的那管燙傷軟膏。
若按照她的此刻的想法,其實先前的時候,榮問邯大可裝作看不見她手上的傷痕——畢竟她沒有明確地和他提起過,但是他卻繞遠道也要去醫院替她買那管藥膏。
人應當要知恩圖報,這是從小她就牢記的一條做人準則。
她歎了一口氣,劃開手機,看了一眼屏幕上方顯示的時間,為了不貿然打擾到鄭秘書,她選擇先給對方發條短信。
幸好之前鄭秘書讓她存過聯係方式,否則以現在這種情況,除了鄭秘書,她真不知道該找誰更合適。
剛才開車送他們到酒吧後,鄭秘書就借口還有工作沒完成先離開了,也不知道她現在是不是還在加班。
短信剛發出去十秒,鄭秘書的電話就打了過來,她連忙接起來。
“鄭秘書,這麼晚了,實在不好意思打擾您,我想問一下榮總的住址,因為他現在喝醉了,我想把他送回家。”
電話那邊的鄭秘,語氣聽起來是萬分的詫異,“榮總他喝多了嗎?”
緊接著又小聲嘀咕,“不應該啊,難道他今天心情很不好嗎?”
沒等她思索出來究竟是哪件事、哪個人惹得這位總裁心情不佳了,鄭秘書很快恢複了正常音量:
“程小姐,您大概等我半個小時,我現在就開車過去。”
“不用了。”
她不想在非工作時間過多麻煩對方,“您隻要告訴我榮總的住址,我自己打車將他送回去就行。”
“程小姐,您剛才說什麼?我現在進電梯了,信號不太好,就先將您電話掛斷了,我馬上就到。”
她麵對著隨即就被掛斷的電話,一時之間十分茫然。
二十分鐘後,鄭秘書出現在包廂門口,並禮貌詢問,“請問我可以進去嗎?”
她當然是連忙把門敞開,請人進去。
她們兩人共同站在桌前,對著趴在桌上已然醉倒的榮問邯不約而同發起了呆。
過了十秒鐘,鄭秘書轉頭向她詢問,“要不您試試,再叫一下榮總?”
她便又叫了他一聲。
出乎意料的,這回在她叫了他名字大概半分鐘後,他痛苦地悶哼了一聲,慢慢抬起了頭。
他的眼神清明,好像滴酒未沾,如果不是桌旁還立著一堆酒瓶,她幾乎要認為剛才趴在桌上,叫也叫不醒的是另一個人了。
“榮總?”
她試探地又問了一聲。
他隨意地應答了一聲,站起身,外套搭在胳膊間,禮貌地問她二人,“現在可以走了嗎?”
她目瞪口呆地看著他,幾乎要分不清,到底是一杯酒沒喝的自己是真的醉了,還是狂飲數瓶,趴在桌上怎麼叫也叫不醒的他才是醉到不清醒的那個人。
鄭秘書倒是一點沒表現出驚訝,順著他的意思問她,“程小姐,您還有什麼事要辦嗎?”
她當然沒有彆的事情,仍然保持著瞠目結舌的狀態,跟在他們二人身後一起下了樓。
直到坐在車裡,她才後知後覺:既然他沒有醉,那她還跟著一起坐鄭秘書開來的車乾什麼?她完全可以直接回家啊。
正想跟榮問邯,以及鄭秘書說一聲,她就感覺肩膀一重,一陣略微苦澀的苦橘香氣悠悠飄來。
臉頰瞬間漲得通紅,她肢體僵硬到簡直不敢扭過頭去看究竟是怎麼一回事,隻得裝作一臉平靜,認真欣賞窗外夜景的樣子。
如同一場黑白默劇一般,車窗是投影的絕佳場所,她與他模糊的剪影,因為錯落的燈光而在玻璃上漸漸映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