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就是這樣無常,誰也不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麼。
“我不困,”李想想縮了縮身子,看到他的動作,忍不住開口,“你口袋裡裝著什麼?你從剛才開始就一直摸口袋。”
被她一問,梁韞有些局促,唇抿成一條線,從口袋摸出一盒煙。
李想想目光落在香煙盒上,是她沒見過的香煙牌子。
“你介意我抽根煙嗎?”梁韞開口。
李想想轉過頭:“不用在意我,你想抽煙就抽。”
得到她回答後,梁韞才從煙盒裡抽出一根煙,放在嘴裡咬著,又擦著一根火柴,將煙點了。
他手夾著煙吸了一口,滿足地吐出一口煙。
李想想沒有說話,就隻是安靜地坐著。
一安靜,她沒忍住胡思亂想,一想到她父母在血泊裡的樣子,又想到今天上門討債,卻被她用剪刀刺傷手的人……
他手上的血汩汩淌出來,血淋淋的,一股血腥味直衝鼻腔,胃裡如同翻江倒海。
她起身就往屋裡衝,見狀,梁韞利落掐滅兩指間的煙,跟上去。
李想想衝進廁所,對著水池乾嘔半天,什麼都沒嘔出來。
她今天沒吃什麼東西,胃裡空落落的,卻像火燒似的撓的她難受。
她擰開水龍頭,用水衝臉,將血淋淋的畫麵從她的腦子趕出去,關了水龍頭,她抬頭盯著鏡子裡的自己。
頭發乾枯毛躁,像頂了個雞窩在頭上,臉沒血色,眼窩凹陷,是黑白無常看了都想帶走的程度。
一出廁所,李想想就撞上了門口的梁韞。
“身體不舒服嗎?”梁韞關心她。
李想想搖了搖頭:“我要去守夜。”
梁韞攔在她麵前:“你現在要做的就是去好好睡一覺,什麼都不用想,我替你守夜。”
梁韞將李想想送到房間門口,叮囑她好好休息才離開。
梁韞一離開,李想想就去了她父母的房間。
房間裡一團糟,值錢的東西都被搬空了,隻剩一張有年頭褪色的架子床,一張從人家裡搬來的老舊衣櫃,還有一個從二手市場買來的梳妝台,沒做完的手工小物件散落一地。
李想想轉了一圈,發現了角落裡殘成兩半的存錢罐。
這是她的存錢罐,那些討債的人進了門就翻找東西,隻要是值一點錢的東西,他們都不放過,她和爺爺根本攔不住那些人。
當時很多人在場,但他們都不敢惹那些地痞流氓,生怕惹了一身腥。
混亂中,她的存錢罐被人摔在地上,裂成了兩半,裡頭的硬幣嘩啦啦地散了一地。
她眼睜睜地看著他們抓起地上的硬幣就往口袋裡塞,那些錢都是她一角錢,五角錢,一塊錢,慢慢攢下來的。
這些人都掉進了錢眼子,手裡攥著大額的鈔票,口袋裡還要裝著如蒼蠅肉般的硬幣。
李想想抱著存錢罐走到堂廳,遠遠就看見梁韞在吞雲吐霧。
聽到動靜,梁韞回頭。
“沒睡?”梁韞訝異,將還剩半截的煙碾滅。
“睡不著。”李想想走過去,就看見他腳邊散著三個煙頭。
梁韞一眼就看見了她懷裡抱著的存錢罐,這個存錢罐不大,罐身上還有一條很大很長的裂縫,用膠布裹了好幾層。
看她這表情,他大概猜得到,她想做什麼。
“就這些?”梁韞先拋出話。
李想想抱著存錢罐的手不由收緊,有些窘:“我知道,這些和你給的錢完全不能相提並論,但我現在隻有這麼多了,我保證,以後一定會還清的,”說著,李想想將存錢罐遞到他跟前,“這些,就算是我的承諾。”
梁韞沒接過存錢罐,問她:“裡麵有多少?”
李想想抿了抿拔乾的唇,如實回答:“剛好八十七塊錢。”
她知道,這一點錢,他看不上,也不屑要,可是,這已經是她現在能拿出的全部了。
“我知道遠遠不夠,我……”
“好,”梁韞截斷她的話,一雙眸子盯著她,“我收了。”
李想想抬頭,對上他的目光。
“我等你允諾的那天,”梁韞眼神在存錢罐上停留幾秒,“不過,這錢先放你那兒,就當我在你這投資了。”
“投資?”
“嗯,”梁韞點頭,“所以你不需要有任何的負擔。”
說完,梁韞從口袋裡摸出一塊錢硬幣,將硬幣投進了存錢罐,硬幣碰撞,很悶的一聲。
“從今天開始,我每天都會在你這投一塊錢,直到你允諾的那天。”
李想想怔住了:“為什麼要在我這兒投錢?”
“因為你有存錢罐,”梁韞笑了笑,“存錢罐,不就是用來存錢的嗎?放心,在你這投的錢,我不要利息。”
李想想心裡清楚,梁韞這麼說,是不想讓她有負擔,可是這筆錢實在太大了,她不可能沒負擔。
“我保證,不會讓你虧的。”李想想抱緊存錢罐。
“好,”梁韞應聲,從口袋裡摸出兩顆糖,問她,“吃糖嗎?”
李想想也沒客氣,接過他手裡的糖,撕開糖紙就吃了,頓時一股清涼直竄腦門。
“薄荷糖,”梁韞嘴裡含著糖,“最好吃的薄荷糖就是抽完煙後來一顆。”
李想想駁他:“不抽煙,薄荷糖也好吃。”
梁韞沒說話,隻是笑。
李想想抱緊懷裡的存錢罐,深吸一口氣,整個嘴巴裡都是清清涼涼的。
這個夏天,她永遠記得——
從黑白照片,到一對白燭,到難聞的鞭炮燒焦味,再到一顆被煙草味包裹的薄荷糖,還有一塊錢丟進存錢罐裡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