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關俺啥事。”趙秀年小聲嘟囔,“四五錢銀子一個呢,我就是不吃不喝,也攢不下來呀。”
“還敢犟嘴!”揭青穀才不跟他講道理。
“我錯了。”趙秀年氣苦,急忙閉嘴。
柳官坐在炕上,安靜地聽著揭青穀抱怨,此刻才糯糯地插了一句話:“原、原來是為了佛手柑跟趙哥吵麼,我、我這裡正好有,帶來、給你嘗嘗的。”說著,將懷裡抱著的一個包袱推到揭青穀跟前,扯了他的袖子,晃了兩下,“小、小穀哥、彆氣了。”
如果此刻徐歸遠在此,一定會非常感慨:原來柳官不膽怯害怕時,也是通曉人情世故的,隻是大多時候,他總是提心吊膽、戰戰兢兢,無暇顧及其他了。
“這是什麼?”揭青穀沒把柳官的話當回事,但是看到這麼大一個長條包袱,還是極好奇的,遂伸手將包袱皮解開,一看之下,大吃一驚:“這,這是……”
原來裡麵是一個盒子,長尺半有餘,其光可鑒人,從背麵到蓋子,工筆鏨著描金的喜上眉梢圖,神態栩栩如生。
趙秀年沒奉他諭旨,站在地下不敢動窩,隻是伸長脖子看著,口中道:“好金貴盒兒,這是從哪裡拿的?”
“徐、徐賺了點錢。”雖然徐歸遠一時疏忽,忘了囑咐柳官不要將藥鋪之爭說出去,但柳官本能地也曉得不該多嘴,於是就含糊地說了一句。然後,他就期待地看著揭青穀,等他揭蓋。
揭青穀還是第一次見他這種神態:小臉兒興奮地發紅,眼睛亮晶晶的,每一根頭發絲兒似乎都柔順許多,好似一個眼盲的人乍見光明。
“讓我看看。”揭青穀一麵說著,一麵扭開了盒蓋。往裡一瞧,更是嘴和眼睛一齊合不上了:“我的娘呀!”
一個上好的銀紅潞綢尺頭、一支大紅的穗子、兩條織絲緊致的大手巾、幾塊形狀不一的綢緞布頭,還有一個描金紅紙裹著的東西,不曉得是什麼。
“他弟夫哪裡發的財哩!”趙秀年的腳仍然黏在地上,但那眼睛已經看直了,“潞綢都三四百十文一尺了,那穗子也得七八十,手巾是南麵來的吧,也得一兩百錢——好家夥,這不得一兩銀子才打的住。”
揭青穀卻已經聞見了醉人的清香。
他手指落在紅紙包上,聲音都是不可置信:“這不會是……”
“嗯嗯!”柳官猛點頭,“是、是……”
他話還沒說完,揭青穀已經迫不及待地揭開了紅紙。果不其然,正是一個黃橙橙鮮嫩嫩的佛手柑,四五錢銀子的那種!
“快拿回去。”趙秀年這下站不住了,急忙上來推辭,“太重了,咱們也收不起的。”
“是呀,是呀。”揭青穀腦袋都暈乎乎的,本能就跟著漢子應聲。
“不、不。”柳官急忙將手背到身後,生怕這兩口子將東西塞回他手裡一般,“送給小穀哥的,皮、皮匠叫送的,家裡、家裡還有。”
這是在解釋,這東西都已經過了那凶神的眼,是他主動要送的,而且家中留了些,揭青穀不用擔心柳官用不上。
“你彆急,慢慢說。”揭青穀知道柳官一著急,那結巴就越發厲害、表意就越發不清,所以就急忙道。
柳官這才磕磕絆絆的,把徐歸遠跟他商量送禮的事都說了:“……他說,說送禮的錢不能省,何況小穀哥你又幫、幫我們很多。”說到這裡,他又鬥膽加上一句,“要、要是你不收,他說、說就自家上門來送。”
如是反複幾次,趙秀年見他送禮的心極誠,就不好拂了他的意。見揭青穀還有個不收的意思,就急忙使了個眼色——好容易這個兔子似的小柳哥兒送回禮,又說是謝禮,不收叫人家怎麼好意思呢?就是心疼他花了錢,日後多幫助些就是了。
揭青穀這才同意收下,隻是要柳官:“這沒什麼好回的,隻好今晚設宴擺席地請你兩個來吃一頓,你們要是不來,我就不要這東西了。”
“啊,啊……”柳官露出為難的神色。
“柳官,你不要聽你穀哥胡唚,可回去慢慢同他弟夫商議,如他應了,給我們個信,如不應也就罷了。”見狀,趙秀年就拉了揭青穀一把。
後者就是一梗——說到底,柳官還是做不得主的。就是皮匠如今改好了些,焉知一句話不應心,就又要發作起來了呢?
屋內有一瞬的沉默。
而屋外,徐家小院中,徐歸遠看著眼前這對聲淚俱下的“伉儷”,不由得也沉默了。
一邊,那白麵書生捧著幾兩銀子,連連作揖,哀求道:“我和柳官是真正清清白白,一點影子都沒有斜的。是,他是對徐兄,你萬萬不可誤信了坊間謠言,磋磨了柳官!若是,若是實在不信,這裡有幾兩銀子,請收下讓我們帶他走吧!”
另一邊,一個白衣小哥兒捂著胸口、拉著徐歸遠的袖子,急促道:“徐大哥,你告訴我,奇變偶不變,下一句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