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哥是往西邊販馬的?”徐歸遠就覷著他的衣裳,笑,“那牛羊肉肯定沒少吃了,不如買兩斤我這酸芋荷,到那頭沒菜吃了,用辣椒絲炒一盤子,也是個加菜。”
那客商果然有些心動,就問:“怎麼作價?”
徐歸遠提高聲音,不止說給他聽,也是說給旁邊的人聽:“一斤五文錢,多買另算。”
“五文錢,這也太貴了,不就是芋荷杆子。”這客商還沒說話,旁邊就有人擠了過來,一麵抱怨著,一麵說,“給我也嘗一個。”
“我也來一個。”
“嘗嘗不吃虧。”
柳官挨個給他們遞了一塊。都是飽經風霜的人,也沒那麼多講究,這幾個人高馬大的漢子接過來,就著臟手就能吃,越吃眼睛越亮。
“這不能這麼算。”徐歸遠在一邊,就笑嗬嗬道,“這東西和酸菜味道差不多,那周記的一道酸菜魚,賣得上二三百文了,那還用不上一斤酸菜。咱們這一斤五文,買個五六斤帶著,就能一直吃到大西邊了,這東西還不壞。”
徐歸遠說得口乾舌燥,終於,最先品嘗的那個漢子點點頭:“天天啃乾餅就瓜□□真不是人過的日子,先給我來兩斤,我看看它好放不。”
他說的“瓜支”,即芥菜疙瘩醃製的鹹菜。說起來,本地其實不產芥菜,這種鹹菜,也是外縣賣進來的。
果然,客商們雖然穿得破舊零碎,但口袋裡都是有些銀錢的。徐歸遠聽見他要兩斤,雖然不多,卻仍然非常高興:“多謝老哥叫我發個利市。”隨即取秤來,稱了兩斤酸芋荷,用油紙包好了遞過去。
哦,說到這裡,油紙也是這買賣的成本之一呢。
“我也來兩斤,我老婆懷著孕,正說要吃酸呢,這個回去炒肉她吃。”又一個漢子砸吧著嘴,一邊回味,一邊解了前遞過來。
圍在騾車邊的人越來越多,最終,當徐歸遠牽著騾子離開那家客店門前,朝下一家走的時候,已經有七八個人買了芋荷,或兩斤,或三斤,最多的一個,買了五斤。
“賣——酸芋荷來——”
男人雄渾有力的叫賣聲,和著豬油辣子酸芋荷的香氣,在微起的秋風裡傳出好遠。每經過一家客店,就有不少人出來看熱鬨,光鍋裡的芋荷,一塊一塊地試吃,就吃掉了三鍋!徐歸遠的口袋越來越鼓,臉上的笑容也越來越多,叫賣的越發起勁。
柳官沒有叫賣。一來,他害羞,張不開嘴;二來,他聲音太細弱,一口氣都要上不來的意思,也是叫不起來的。不過,他能聽見徐歸遠走路時,懷中銅板叮當作響的聲音,又比賣金蟬衣時,越發地響亮熱鬨,叫他不知不覺中,也跟著心情輕快起來。
整整五壇子金蟬衣,大約五十斤左右,到了晌午時,已經賣了一大半,入賬二百多文,去了零星成本,利潤也是在一百五十文往上的。
這個錢,表麵看著,是不如金蟬衣賺得多。可金蟬衣畢竟是一回合的買賣,再往後,杏林回芳有了穩定的貨源,勢必不會再要他們的金蟬衣應急了。就算要,如今也已入秋,蟬鳴漸漸稀稠,徐歸遠又能從什麼地方挖出蟬蛻來呢?
而酸芋荷,乃至日後的酸菜,卻是可以持久的生意!
“你們這是賣酸菜?”一個聲音打斷了徐歸遠的遐思。他抬頭一看,隻見來人一身短打,一雙靴子,腰間是一柄長刀,端的一個走鏢武夫的打扮。
“啊,差不多,這是酸芋荷,味道很像的。”徐歸遠的眼睛溜了他一溜,心思也跟著活轉起來。
陽疃鎮上是有個鏢局的,準確的說,不算鏢局,而是京中一家鏢局的落腳處,就在這甜水巷的最裡頭,常年有二三十個人住在一座大院子裡。
他們走鏢,想必也是天南海北地闖蕩。其衣食難周、風餐露宿,恐怕不亞於行軍路上,不也正是需要酸芋荷的時候麼?
若是能跟他們搭上關係……
徐歸遠立馬熱絡了起來。
“還剩八九斤,差不多夠鏢上兄弟們一頓飯吃。”徐歸遠就笑著道,“大哥,你若要,我都能白送,就是有個事情……”
他故意一頓。
“什麼事?”這個鏢師帶著濃厚的京師口音,想必,是從京中來的。
“我也會點拳腳。”徐歸遠期待地看著他,“不大精,要是什麼時候,大哥們能指導一二,小弟這裡感激不儘的。”
這話是在默認鏢局的師傅們武藝超群、令人向往的。那鏢師就跟著笑了:“那可不成,我們的功夫不好外傳的,故而不占小兄弟的便宜,還是按價付了吧。”
徐歸遠露出有些失望的神色,似是不大甘心:“那大哥一共付三十文也就罷了。若是吃得好,我家裡還有好些呢,就都給大哥送來。”
“你這體格是不錯,看模樣也還有兩分真功夫。”那鏢師爽快地包了圓,連著壇子,一共給了徐歸遠四十二文錢,末了,還心情舒暢地誇讚了徐歸遠兩句,這才拎著壇子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