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又無疑是正中柳官下懷的。他抬頭,又看了徐歸遠一眼,卻隻看到鼓勵的眼神。
“大叔,那就再幫我們挑一隻吧。”他的說話聲細細小小,卻又清晰堅定,已經一點也聽不出結巴打頓了。
“再要個黃的。”徐歸遠正蹲在那裡,挨個地摸狗,聽到這話,立刻出主意,“趕明兒生個金包鐵!”
“你這位爺準發的好利市,以後官人也生金包鐵、鐵包金的金疙瘩!”老鄉聽他這麼說,就笑道。
徐歸遠:……
今天奇了,怎麼總有人說這種讓人羞赧的話,偏偏他又反駁不了什麼,隻好倉促地從筐裡撈出一隻短毛尖嘴的黃崽來,遞給柳官,“你瞧瞧這個。”
柳官正羞得小臉滴血,腦袋低垂著沒正眼看徐歸遠,隻是一手摟著鐵包金,一手接過了小黃,一起抱在了懷中,左看看,右看看,喜愛個沒完。這兩個崽崽也是靈性,就那麼老老實實地任由抱著,鐵包金的小腦袋耷拉在柳官胳膊上,已經準備睡覺了,小黃崽則是仰著一個拳頭大的腦袋,好奇地轉著滴溜溜的黃豆眼,一隻爪子拍在柳官胸前。
柳官乾枯的臉上驟然蕩開一抹笑意,好像春風拂過湖麵,萬紫千紅乍開,一枚煙火從心底竄起,升上極高極高的千紉,又突然綻開漫天璀璨。
第一次看到他笑,徐歸遠不由得怔愣住了。
“給他們取個名字吧。”他的聲音不知不覺地,放得極為柔緩,好像怕稍一大聲,就會驚醒清夢。
而柳官張嘴就讓他夢醒了:“就叫鐵崽、黃崽吧。”
徐歸遠:……
老鄉很捧場:“這兩個名字取得好!一公一母,正好配對!”
徐歸遠急忙付了錢,帶著柳官倉皇而逃,他怕繼續在此地呆下去,臉上的血管都要炸了!
就這樣,回程的板車上,又多了兩個活物——不,是四個,因為在路上,徐歸遠碰到有賣小母雞的,又順便買了兩隻雞,打算回去養起來,專事生蛋。
興頭上的柳官,給兩隻小母雞也取了名字,花的那隻叫花脖兒,純白的那隻叫白尾巴,坐在板車上,他是左擁右抱,一雙手都摸不過來了。
徐歸遠□□的騾子不滿地噴了口氣。
“你嫉妒甚。”回到家,徐歸遠還是臉紅心跳的,就沒往柳官跟前湊,而是坐在牲口棚裡,有一下沒一下地替騾子刷洗著,嘴裡還振振有詞地教育,“你看大公雞有名字嗎?不也沒有,人家也沒說什麼。再說了,家裡隻有你一個騾子,叫‘騾子’就是在叫你,不像人家,是兩個狗,總不能都叫‘狗’,都叫‘母雞’。”
胡言亂語了一會兒,才覺得心跳定下好多,再回想自己教育騾子的瘋癲樣,徐歸遠風中淩亂。
怎麼回事,他也開始不正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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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向冷清的徐家小院,乍然添了這麼些活物,頓時就熱鬨了起來。
一大早,先聽見公雞打鳴,緊接著,兩條狗必然是要呼應它的,但是呼應著呼應著,不知怎麼,最後總要滾成一團。兩隻母雞這時候也就醒了,咕咕叫著,在院子裡四處找食吃,時不時地還要去禍害園子裡的菜,或者溜達到牲口棚裡,啄一啄騾子的腿。每當這時,騾子也就喬聲怪氣地叫喚起來,惹得兩條負責的狗急忙跑去調停。
“鐵崽,黃崽。”柳官也會膩著嗓子出來看看,兩條小狗就拋下院子,快活地繞著他的腿跑來跑去。
“不要撲人呀。”徐歸遠緊接著就跟了出來。小狗現在極喜歡撲到人身上舔來舔去,柳官很喜歡這種親昵,從不製止。但是徐歸遠想的長遠:現在他們還小,傷不了人,可是如果長大了,四五十斤的大狗,一旦撲上來,那不是要把單薄的柳官撲個仰倒嗎?
徐歸遠於是兢兢業業地承擔起了訓狗的大任。
這一日,他正指揮著小狗“起立,翻身,坐”,玩得不亦樂乎的時候,門上卻迎來了一個不速之客。
“嶽父?”他拉住因見了生人而嗚嗚直叫的鐵崽和黃崽,看著眼前的人,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賢婿這些日子可還好嗎?我聽村裡人說,你一向在鎮上發了大財。”井明山進了院子,客氣地寒暄起來。
聽到聲音的柳官也走了出來。兩個崽一見到他,就丟了徐歸遠,高興地圍著他轉了起來。
“爹……”柳官嘴唇發白,一瞬間,又萎靡成了之前的小受氣包模樣,說話也不利索起來,“你、你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