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小孩的關注點一如既往的奇怪。
接下來彼得開始喋喋不休說自己第一次見到這麼豪華的病房，病號餐竟然也很好吃，就是他的主治醫生姐姐看起來好嚴格剛剛查房的時候說要他以後少出去打架鬥毆就算有後台也不能年紀輕輕誤入歧途。
嗯，你和你的主治醫生腦洞都非常大啊，托尼想。
之後彼得眼巴巴看著托尼：“斯塔克先生，你給我說說我暈過去的時候發生了什麼吧，我第一次參加這種大戰，結果昏過去了，真的是丟臉，是九頭蛇嗎？還是洛基又來了？嗚嗚嗚我本來拍了聯合國大廈的照片發 ins，雖然沒人給我點讚但是我想我要是弄到幾張跟國家領導人的合照一定會火的！”
他嘰嘰喳喳，托尼卻不覺得煩躁，彼得有活力的樣子讓他的心情也明媚起來：“這有什麼。”他拿起彼得的手機哢嚓一照，“你發和我的合照能更火。”
彼得喜滋滋拿回手機，開始加濾鏡，他反複加了幾個特效又不是很滿意，托尼則在一邊無語：“你柔光加太多了，這磨皮好假。”
“斯塔克先生也很懂得這個呀……”聞言彼得有些害羞，“唉沒辦法，高中生都很mean的……我也要在學校混的嘛。”
“混出個什麼樣了？”
“高中社交圈最底端的 nerd 群體……閃電湯普森天天欺負我，他是我們學校橄欖球隊的四分衛……我有的時候真的想用我的超能力揍他一頓。”一句話，他的語氣便從失落到激昂，最後還帶了點暗爽，“不過有件事我隻告訴你，不告訴彆人，哈利跟我說閃電湯普森最崇拜蜘蛛俠了，瑪麗簡說她們一致認為像湯普森這樣的人才不配喜歡紐約的好鄰居。”
“……很好，我現在大概懂中城高中的恩怨情仇了。”托尼點點頭，他完全沒懂。
“哎呀，這算什麼，還有更多，上周國際象棋社團和機器人小組吵起來了，我是這兩個課外活動小組的成員，這個才真的叫碟中諜……”
小孩子之間的矛盾讓托尼覺得陌生又有趣，發誓老死不相往來的情侶，校慶上惡作劇，二十年後，這將是很好的回憶。
他希望自己也能有這樣的過去。
“你們現在真好。”托尼已經搞不清楚彼得講到第幾個瑪莎的故事了，這好像是一個關於瑪莎綠了瑪莎又劈腿瑪莎的故事，三個瑪莎一台戲。“等你們長大了，就不會有這樣的好時光了。”
“為什麼啊。”彼得激動起來，甚至揮了揮打點滴的手，托尼立馬穩住他。
“我很想長大的，斯塔克先生！那個時候你們一定就會同意我加入複仇者了！”
托尼想還是不要告訴彼得他就是妥妥的二代複仇者了，他甚至物色好了跟蜘蛛俠搭檔的英雄，鐵拳、白虎、新星。他們年齡相仿，一定會相處愉快，彼得不同於自己，他會是一個很好的領導者。
“但是長大了會有很多煩惱。”托尼最討厭說教，但是話一說出口，他發現自己帶上了他曾經最厭惡的老氣橫秋。
好在小蜘蛛並不介意這一點：“哪有，我看斯塔克先生你超讚的！”
“是嗎？長輩一個個離開人世，朋友們漸行漸遠，你被迫困在這個讓你感覺越來越陌生的世界裡，每日麵對的隻有日益增多的白發，你的生活就像你的皺紋一樣把你壓倒……”說到最後托尼代入了太多的私人感情，他覺得自己不該對小孩兒說這麼黑暗的事情，及時打住了話頭，“那當然，你長大了會成為全世界的好鄰居。”
“不用騙我啦，斯塔克先生。”彼得盯著點滴，竟然顯示出幾分成熟，“唉，說點彆的吧，我以前不跟你說我打過黑拳嗎？”
“嗯。”托尼接上話，他以為彼得想要岔開話題安慰他。
“我當時也沒想太多，就想賺點外快給自己買輛車，你知道，湯普森總是笑我是個窮鬼……”他又看向托尼，好像接下來的話他一定要直視托尼才能說出來：“我當時還在想說不定靠打黑拳我能變得跟斯塔克先生你一樣有錢！”
孩子，看來你還是對資本缺乏了解啊。托尼自己吐槽自己。
“結果那個東家看我是個小孩還是怎樣，故意拖欠我的錢……我也沒辦法，為了尾款隻好一直乾下去了。”
嗯，這就是肮臟的大人。托尼沒有說出來。
“不過我終於找到了一個好機會報複——那天有個強盜，直接破門而入搶了老板一大筆錢，毫無技術含量的搶劫，跟電影上演的一點都不一樣——不過那種地方嘛，治安就是一直很混亂。”
“我有機會阻止那個強盜，但是我沒有。他下電梯的時候還對我說了句謝謝。”
“算是有禮貌的賊了。”托尼沒有搞明白這個故事的中心思想，“不過那種地方得來的錢也不算乾淨，你不需要自責。”
“我怎麼可能不自責呢？”彼得虛弱的笑了，鎮靜劑藥效起來，他的聲音有些疲憊，“那個賊啊，那個賊下樓後，遇到個正義的中年大叔阻止他，他心狠手辣，立馬就槍殺了那個大叔。”
“那個大叔，就是我的本叔。”
托尼確實沒有想到背後還有這樣的故事，他調查了彼得的父母，也調查了彼得的姨夫姨母，但誰會深究一個平民的死亡？所有人都以為這是一場意外的悲劇。
沒有人想過，這些普通人也積蓄著微小的善意，在每個可能的時候挺身而出。
“然後我瘋狂的找這個賊，我還記得他的特征，他手腕有個星星紋身，那段時間號角日報說我在報私仇，對吧，說我濫用私刑。雖然不知道 JJJ 主編為什麼那麼討厭我，但是他說的是對的。”
“那你後來找到那個人了嗎？”托尼被這段往事弄得提心吊膽，這樣的秘密對於一個年幼失怙的孩子過於沉重，過於像命運的殘忍玩笑。
“我沒有，我到現在都沒有。”因為太過壓抑，哭聲到最後反而上揚，像是憑空畫了個圓弧，不得已勾成一個苦笑，“但是我想到本叔跟我說，能力越大，責任越大。”
“所以我想我不要執著於那個賊了，因為我的自私我才把事情弄成這樣——我決定‘愛你的鄰居就像愛你自己’。誰能想到呢，因為那一點小小的惡，為了那一件損人不利己的事，我失去了我最親密的人。“
“之後我決定不管麵對怎樣的事，我都要用善意去回報……號角日報，唉，就讓他們說去吧。”
托尼想，雖然彼得說得輕易，但經曆這樣的落差和轉變，他一定承受了很多。
“所以說，斯塔克先生，你這叫哪門子的長大啊。”彼得第一次對他的偶像露出嫌棄的表情，雖然他不知道自己臉上鼻涕和淚水已經糊成了一團，看起來超遜，但他說的話卻很酷，“你那隻是變老。”
“噗。這倒也貼切。”托尼這次是真的覺得有趣，沒想到自己被一個小朋友教訓的，而且對方說的還很對。
他一直擔心彼得會因為過於崇拜自己而失去方向，但如今看來，彼得其實早就遇上了個更好的導師，跟托尼曾經遇上伊森一樣。
“病人該休息了，親屬快點離開。”一個拿著查房表的青年女醫師站在門口敲敲門，看到托尼後她很是驚訝，然後很明顯地，她的視線在托尼和彼得相似的棕發上打轉，“你……你們。”
並不想聽這位醫生的腦補，托尼連忙告辭：“他就拜托你了。”
托尼出醫院時已是十點左右，夜風徐徐，街上的行人稀少，背後的醫院燈火通明，本會讓人覺得單調的白光此時顯得十分聖潔。
一時間他想到了六年前，田納西，大雪，他將自動售貨機封為了人類現代文明的燈塔。
那個時候的斯塔克，下定決心要擁抱世界，要儘力去做好的事情。
很奇怪今天都沒人找他，這樣的安靜反而讓托尼有些不適，總怕沒有他的監管，會有什麼大事發生，他打開手機。
哦，一條簡訊——一個視頻，應該就是星期五提到的那一個了。
地下停車場的信號不是很好，等視頻加載出來時托尼剛剛上車，他拉緊車門，彭的一聲——
似乎跟視頻的聲音重合。
盈盈的電子藍光把托尼的臉映得如同鬼魅。
托尼咬住下唇，對話框裡輸入又刪除，最後他發出這樣一條信息：“你是誰？”
“我是誰不重要。”
托尼感覺有些揪心，不過幸好他已經經曆過一次，所以再接受這個信息時，他沒有那麼意外，沒有升起被背叛的憤怒。
如果是真的……那好像也是過去的事情了。
他有幸拾起那個被他丟在幽暗道路上的二十一歲青年，並帶著他一起往前走。
對話欄顯示對方正在輸入，
“想要知道真相的話，就來西伯利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