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不惱,隨手撈起一片浮萍,置於手中把玩;待她玩膩後,又將其放回水中。
“大人會對每一個青樓女子的身世感到好奇嗎?”她回頭看他,目光清淩,不含雜念。
銀漢迢迢。
蔣漁尋了個合適的位置,便瀟灑地仰臥下去,縱覽星河。
“她們各有各的難處,倒是無需多問。”他眯著眼,語調卻不含情緒。
湖麵平靜,星光倒映於其中,惟有零散漂著的浮萍留下幾抹暗處,鏤空了星河。
葉舟再次伸手,撥水推走起先置於手心的那片浮萍。
“那大人流連於此處,是來救她們脫離苦海的,還是看她們在水中溺斃的呢?”她托腮遙望著滿湖的浮萍,仿若無聊一問。
身後的男子聞言卻隻是一笑了之:“你還說你的膽子不大嗎?”
他竟選擇回避這個問題。
葉舟眨眨眼眸,直覺這是一個可以試探的方向。
二人一時無言。
水天一線處,弦月露出了尖尖角。
她靜靜地等它浮出水麵。
“大人,您且起身,”她掬起一捧湖水,小心地湊向男子身側,“這是奴家送你的月色。”
東天之下,是三道弦月,一道懸於天幕,一道映在湖邊,還有一道,就在她的手心之中。
他低笑起身,伸手接過少女捧來的湖水,隨後竟將其一飲而儘:“十二娘的心意,蔣某笑納了!”
“大人還沒有回答奴家的問題。”葉舟垂眸,似是不敢看他。
他卻又躺了下去,與她的目光相對,莞爾一笑。
望著她撲閃的眼睫,他寬慰道:“月色不常存,你我擁有如此良辰美景,又何必執拗於現世?”
葉舟聽罷搖頭,而後定定地望著他,眉眼盈盈:“既然如此,奴家願為大人摘月。”
語畢,她縱身躍入水中,不帶有一刻猶疑。
南湖水淺,她放縱自己下沉,不一會兒便觸了底。
其實她此前對蔣漁的了解多半來自於耳聞。閒談經人為潤色,多半有待考究。她吃不準他,然而經今夜相處,她確信他絕非無情之人。
既然如此,在生死之際,他決然不會無動於衷。隻消她為二人多加些羈絆,終有一日,他們能夠難舍難分。
葉舟善泅水,因而並不慌張。秋夜水涼,寒意裹挾著她,她憑借這刺痛感知生命,深感愜意。
她靜靜地等待著,他因她生出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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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上,蔣漁匆忙翻身,卻隻摸到少女的一襲裙擺。
他撲到小船的另一側,卻見湖麵平靜,連她落水之處的漣漪也在逐漸平息。
秋風徐來,水波不興。
分明是個涼夜,他的掌心卻滲出了汗珠。
不知過去多久,船邊浮起幾串水泡,他深吸一口氣,連忙伸手去撈。
真是萬幸,讓他抓到了少女的手臂。
葉舟攀上蔣漁的手掌,“掙紮”著浮出水麵。
似是劫後餘生,她大口喘息著,卻因嗆水的緣故,咳嗽不止。
她趴在船邊,麵色慘白,眼眶微紅,著實是狼狽不已。
船上的男人卻不曾憐香惜玉,任由她此刻浸泡在水中。
蔣漁起身,垂眸望著她顫抖著的嬌軀,微微皺眉:“姑娘不會泅水,這是在輕生嗎?”
葉舟沒有即刻回答他,她儘力壓住咳嗽與乾嘔,使自己恢複平靜後,方抬頭與他對視。
強壓住的生理反應激起她眼角的淚花,然而她卻真心實意地展顏道:“奴家隻是信任大人罷了。”
再次聽到這句話的蔣漁無聲地笑了笑:“十二娘的厚望,蔣某當真是不敢當。”
“大人英武蓋世,奴家不過一介清萍,能給予大人什麼厚望呢?”葉舟搖頭,笑意不減,“倒是多謝大人,能在今夜救奴家於水火。”
究竟什麼才是水,什麼才是火?
他聞言止住笑意,緩緩蹲下,拉近二人視線。
卻見她向他伸出一隻手,望他能夠拉她一把。
如葉舟所意料的,蔣漁僅僅是望著她,並未做出動作。她微不可察地牽牽嘴角,便鬆開了另一隻手。
然而沒等她再次墜入水中,便被他眼疾手快地架起身子,穩穩當當地落在船上。
“奴家的信任,大人是擔得的,不是嗎?”她輕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