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沒有聽到這個名字，我身子一僵，仿佛被點了死穴。

“我沒有！”竭力克製語氣中的脆弱和顫抖。

“那你是怎麼了，鬱唯夏是怎麼了，你還是那個我認識的鬱唯夏嗎！”他突然加重語氣。

“我是啊，我一直都是。”頓時劍拔弩張，手攥得緊緊。

“唯夏，你還要自欺欺人多久？”他歎了口氣，像是看透了我的偽裝。

“我自欺欺人，”我冷哼一聲，“岑一深，你以為你有多了解我？”

“我不了解你？你騙得了她們，騙不了我，”一深不怒反笑，“唯夏，你喜歡蘇堇和。”

“他都不要我了，我憑什麼還喜歡他？我早就把他忘了！”我就像一隻被踩到尾巴的貓，炸毛一般吼起來。

緊緊攥著手，指甲掐進掌心卻沒有任何的痛覺，我們兩個人大眼瞪小眼地對視著，我的頭顱高高地仰著，那麼高傲。

可是下一刻，我的力氣就被無形的壓力抽空了，不敢再對上一深犀利的視線，那仿佛可以洞察一切的目光，讓我無所遁形。我率先敗下陣來。

“你說得對，我喜歡他。”準確地說，是還喜歡他，從始至終。我低喃，就像一隻氣球，被人戳了一針，泄氣著軟了下來，癱倒在椅子上，眼淚也終於抵擋不住地心引力般跟著墜落下來。

出了關東煮店，我和一深走到街頭，夜色漸涼，行人也少了些。我看到有群高中生嬉笑打鬨著走過，其中幾個好像還穿著育華中學的校服。正值青春期的少男少女，動作間曖昧親昵，卻透露出一種青澀和勇敢，在這個兵荒馬亂的青春時代裡，能夠不顧一切放肆去愛，本身就需要付出巨大的勇氣。

“你醉了，要不要休息一下？”一深走在我身後，伸手打算扶我，卻被我一手甩開。

“我沒醉，我很好。”我聽到自己哽咽的聲音，更多卻是賭氣的成分。

啤酒的度數很低，可是喝多了的後勁也很大。我走著走著，腦袋就開始昏沉起來，胃裡像是有一場颶風，席卷而過，翻湧攪波。我踉蹌著步伐，支撐著坐在街道旁的長椅上，目光呆滯。

一深也坐了下來，他的手輕輕地撫了一下我的臉頰，冰涼的觸覺讓我突然有些留戀，他輕輕地說：“回去吧。”

回去吧，回去吧，簡單的三個字，我的眼眶卻突然酸澀起來，胸口起伏著帶些許抽噎的喘氣。

記得小時候我很調皮，母親總是教育我文靜些，但我總是不以為然，每次趁著父親讓我練琴的空檔，偷偷地從房間溜出去，大門卻是上了鎖的。這時一深會在外麵偷偷打開窗戶，幫助我從窗子爬出去，然後一起去外麵瘋玩。我們去青石小巷，在狹小的巷子裡奔跑嬉鬨，到老奶奶家的院子裡捉迷藏，然後吃著院裡嬸嬸給的各種脆甜的水果。回家之前，一深還會給我買甜糯的糕團吃，父母一直教育我說路邊攤的小吃不衛生吃不得，可是我們就在無人的小胡同裡，興高采烈地吃著父母禁止的各種小吃，吃完滿足地一抹嘴巴，像極了偷腥的小貓。

一直玩到天邊的雲彩也染儘橙黃，像是被打翻的顏料迅速地暈染開來，我戀戀不舍地站在巷口，一深會牽起我的手，揉揉我的頭發，用小大人的口吻說：“唯夏，回去吧。”

霞光漸黯成淡光，青石巷口，唯夏，回去吧。唯夏，回去吧。……

“我好想回去，我好想家。”

我知道一深明白，我口中的“家”不是現在的這個家，但他還是沒有說什麼，隻是語氣放得更加輕柔：“我送你回家吧。”一深扶起我。

“嗯。”我沒有拒絕。

快走出小路口，路燈似乎有些陳舊了，橙黃的燈光黯淡地鋪展在水泥地上，我們的身影越拉越長，夜風輕輕地吹，冰冰地吹在臉頰上，劉海總是飄起來，我微低著頭，半倚在一深身上，邁著略微淩亂的步伐朝無人的路口走去，一深輕輕地扶著我的手肘。

“唯夏……”一深突然停下了腳步。

“怎麼？”我不解地抬頭看他，卻發現雙眼有些模糊，他輕輕地抿起了唇，一條粉色的直線，我亦眯起了眼睛，抬頭朝他的視線看去。

燈光氤氳的路燈下，有黑白色兩個身影逐漸交疊成一個，女生的雙手環抱住男生的脊背，似乎有點緊張地說了句什麼，隨即羞澀地將臉埋進男生的大衣中，男生個子很高，微低著頭，沒有回抱卻也沒有推開。他稍微偏了下頭，我看到了男生俊秀的側臉。

我站在路燈下，不受抑製地發抖，胃中翻湧不停，我靠在燈柱上，一深輕輕拍打著我的背，實在忍不住“嘩”地一聲吐了出來。

那方路口的陰影裡，女孩子說話時溫柔而嬌羞的表情，男孩子清秀的側臉，親密擁抱的姿態，像是電影鏡頭那般無限放大延伸，映入有些模糊卻又異常清晰的眼瞳裡，瞬間定格，我隻覺得眼前一片黑暗，癱軟在一深懷裡。

臉頰上冰涼涼地，我分不清是冬季的夜風還是眼淚，瞬間流淌過我的臉頰。我的世界瞬間安靜了，聽不到呼呼刮過的風和偶爾的汽笛聲，隻能感覺到一深溫暖的掌心和支持著我的力量，想要再睜開眼睛，卻隻是一片灰色，長睫濕答答地垂下，潤濕的眼什麼都看不見，隻有那抹交疊的身影，鐫刻在眼瞳裡永不褪色。

我懷念的是無話不說

我懷念的是一起做夢

……

記得那片星空

最緊的右手

最暖的胸口

誰記得

誰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