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常想念」
衛生間裡。
“嘩啦嘩啦嘩啦——”
水不受拘束直直地落下,與洗手池裡的瓷相互碰撞著,濺起不小的水花,一個個猛烈地炸裂開來,沾染上了季禮的青色衛衣。
季禮倒沒注意這些,隻是又把水往臉上衝了衝,水順著皮膚滑至下巴而後滴落,宛如白玉細嫩的臉上存留著一道道被水浸過的痕跡。
餘光通過鏡子裡自己的鏡像,才發覺出衣服要被自己霍霍玩濕了大半。
“……”
季禮微微皺著眉,眨巴眨巴著水簾後明亮亮的眼睛,愣著的神情透出一絲絲呆氣。但也隻過一會,他便穩住了情態,淡定地甩了甩手上殘留的水漬,仿佛剛才的傻模樣已經被窗邊吹來的晚風隨著消散不見蹤影。
他剛離開衛生間沒幾步,腦子可能還沒反應過來,直直地迎麵撞上一個人。
季禮本就暈乎乎的,一頭紮進對方懷裡,因為距離過近,季禮便猝不及防聞到那人身上的香味,清冷但又有點野。
季禮第一反應就是覺得這香蠻好聞的,但多年的修養迫使他下意識後退幾步,打算先道個歉再裝作自來熟詢問。
結果一抬頭,季少爺麵色蒼白,當場石化。
五年未見,原本隻能通過相冊回憶和在朋友麵前侃侃而談的人,出現於眼前。
程驚然穿著一身乾練利落的西裝,個子比季禮高了個幾厘米,微微低頭,看起來就薄情的深邃眼眸定定地注視著季禮,透出一種說不清的微妙感覺。
在外人看來,大概就是程驚然那成熟英氣的長相侵略了眼前滿身少年氣的他。
兩人相視,默默無言。
季禮緩了會,才漸漸恢複些血色,但麵上裝得那叫一個心如止水平淡如風,心裡卻是抓耳撓腮活似一隻猴子。
重逢的場景,他曾在很多的地方想過很多遍,大概是在寺廟裡祈福的時候,也許是在公園的小路邊散步時,在商場的某個門店前交錯,又或是在遊樂園的某個項目遇到,世界就這麼大,總會遇得到。
而且古話常說,人生何處不相逢,於是他就帶著這種幻想度過了一年又一年。
在看到網上的最近預測會有流星劃過的地方,他信了,便也就去了,義無反顧。
在郊外的山頂上,他獨身坐在篝火旁遠望著,夜色靜謐,天空無垠,隻有些許星星在默默地撒著光照耀廣闊天地,季禮的手裡握著從旁撿來的樹枝在地上無意識地畫著圈,發著呆時思緒就有些混亂,扯東扯西的,他笑了笑,認為這次頭腦發熱的觀星之旅就此結束,不免覺得遺憾,但想了想好像又在意料之內。
或許是老天爺想和他開個玩笑吧,季禮剛準備滅火回帳篷時,一道白色的劃痕從他的餘光裡飛逝而過,接著又一道,綿延不絕。
不過多時,他的眼裡充斥著一整片的星辰大海。
他想,也許每天許個願,說不定下一秒就能實現了呢。
他也不是沒偷偷摸摸在被子裡假設過,程驚然有了女朋友。但不過一秒,這個想法就被他給掐掉按住了,甚至為此還自己嚇自己好久,折磨了數夜才漸漸緩和下來。
卻怎麼也沒想到,會是這樣。
興許是看多了小說裡的美好,電視劇裡的浪漫,電影裡的瀟灑,動漫裡的驚豔。
往往出現在自己身上時,卻又顯得那般平庸。
但好像也不是很意外,因為在高中時,他倆於對方,除了是同學關係,便再沒什麼其餘的牽扯糾葛。
念念不忘的,不過隻有他。
季禮很想說些什麼題外話,來打破這不尷不尬的局麵。
但下一秒,程驚然就毫無征兆地伸出手,輕輕擦拭去了季禮臉上殘存的水。
兩人均是一愣。
季禮耳根子不可避免的紅潤起來,眼裡透出滿滿的驚訝,想直視對方,卻又敗下陣來。
因為他不敢胡亂猜測,眼前的這個人到底是好意還是……故意。
然而程驚然卻並沒有對此過多解釋什麼,隻是很禮貌地說了一句“抱歉。”
季禮也不好追究這些的問題,不然要給對方留下一個咄咄逼人的印象,那就遭了,所以隻是淺淺微笑了下,便狀作無意拉開話題。
“沒事,我還得謝謝你呢,不然回去老範又要笑我是不是呆在廁所裡哭了。”
“又?”
程驚然不解。
“你這些年會跑去廁所偷偷哭嗎?”
“是啊,我又不是鐵做的。”
季禮隨口應著,壓下心中翻湧起的動蕩,繼續扯著話題問道。
“程先生來這裡,是因為應酬嗎?”
“也許是吧。”
程驚然不知想到什麼,笑了笑,深邃的眼眸變得明亮耀眼。
清冽的月光透過玻璃,不偏不倚地撒向眼前的這個人,銀白色的光,臨摹著他的輪廓,清暉朦朧。
他是多麼的好啊,不管做什麼便是人群裡一眼就能找到的存在。
他就是光芒本身。
季禮怔愣住,不禁恍惚,多年過去,他還是能因為這個人而再次心動。
若非群玉山頭見,會向瑤台月下逢。
—
季禮目光灼烈,死死盯著那條微信,似要將手機活活燒出個洞才罷休,原因隻是那年怎麼也沒想到之前高中同學開玩笑隨手擴列時加的號,竟然真的不是機器人或是假號,而是程驚然本尊。
心中被某人惹起的怒氣散去大半,癟下去的嘴角忽地彎起,但抬頭看向某人時……眼神裡不由得都是滿到溢出來的不懷好意。
“老範,我大氣不教訓你,不過先說說,你今兒個這是發了什麼瘋,沒事跑去撞牆,怎麼,突然發覺大學四年了,竟然沒處對象,覺得難堪了?”
季禮是真的很想知道範奇今天變得異常究竟是怎麼了,但還是沒忍住先調侃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