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罪惡梯度(2 / 2)

一本lj懸疑文 何妨微瑕 12491 字 10個月前

老周心頭一緊,轉身朝著她徑直走去,張開雙臂一把將嚴生摟入懷中。

被溫暖寬厚的肩膀包圍,嚴生徒勞地顫抖著嘴唇,濕潤的眼眶中逐漸浮現一絲清明。

老周本來還想說什麼安慰一下她,卻被突如其來的聲音打斷。他慌忙鬆開嚴生,隻見小張行色匆匆地跑過來,低頭在老周耳邊低聲說了些什麼。

老周的表情立馬沉了下來:“什麼?”

嚴生連忙收拾好情緒:“發生了什麼?”

老周神情嚴肅,低沉著聲音道:“倪嵐在醫院裡跳樓了。”

倪嵐死在被送到醫院的第二天淩晨。

彼時她被胡廣雍用皮帶勒得奄奄一息,警方救下她後立即就被送往了醫院。到達醫院時倪嵐的狀態很是崩潰,在一係列的安撫和救治後她的狀態逐漸穩定下來。

把人送到醫院後的嚴生並沒有立馬離開,而是等到醫生從倪嵐的病房裡出來,她再次進入病房對倪嵐進行了簡單的對話,了解到了當晚事情的經過。

嚴生離開時病房裡很安靜。醫生推開門進去,看見倪嵐靜靜地坐在病床上,臉色蒼白得不像活人。她的脖頸間橫著一條深深的紫紅色勒痕,幾乎嵌入皮肉裡,要將她的脖子割斷。

醫生對她進行了一些建議和囑咐,然後轉身離開去開藥方了。

醫生剛走到樓梯間,抬頭的一霎那透過樓梯拐角處的玻璃窗戶,看見了窗外墜落而下的那個身影。

隻一瞬,便消失在他的視線中。

“砰”的一聲巨響,是□□碰撞著混凝土的聲音。隨即是樓下傳來的人群驚恐的尖叫聲。

倪嵐死得很蹊蹺,作為她生前見過的最後一個人,嚴生被問道倪嵐到醫院後有什麼異常、說了些什麼話時,嚴生隻是搖了搖頭:“她除了精神狀態不太好,似乎並沒有什麼其他的異常。也許是無法接受自己丈夫是殺人犯這件事,所以選擇了跳樓自殺?”

“不,這說不過去。如果她想死的話,早在胡廣雍對她動手時她就該死了,也不會奮起反抗等到了醫院再跳樓——這件事通知剩餘家屬了嗎?”

嚴生有些為難地皺了皺眉:“但是他們的女兒胡真真最近在備戰高考……”

老周聞言眉頭緊鎖,他沉思了一會兒,猶豫著想要開口,卻再次被小張的聲音打斷:

“周隊!重大案件,城郊的山上又發現了一名被黑袋子蒙頭的女屍!”

這次的屍體被發現時和以往不同,屍體套著藍白色的校服,頸部以上的位置都被一個黑色麻袋死死套住。老周走到屍體邊,隻見屍體的軀乾已經被蟲蟻啃食殆儘,隻有依稀的碎肉皮膚掛在上麵,整個屍身幾乎隻剩得一具森森白骨。

老周看見屍體的第一時間,心便沉了下去。

屍體上套著的是沛江一中的校服。

胡廣雍侵犯學生並殺害兩名女學生的案子幾乎已經定罪,正當他要被押上法庭的前兩天,最新發現的那具屍體的屍檢報告出來了。

報告顯示,死者是十六至十九歲的女性,脖子處有明顯的勒痕,屍體死亡時間大概有八到十天,死亡時間和前一具屍體幾乎一致。

最重要的是,秦老還在死者的身體中提取出了殘留的些許男子精|液,經過檢驗顯示與胡廣雍的相同。

對此,老周對此案的推理被徹底顛覆。

“死者臉上依舊被潑了硫酸,可能是凶手不想讓人認出她是誰。死者身上穿著的是沛江一中的校服,而先前那具屍體是渾身赤|裸著的……”

老周心煩意亂地抓了一把頭發,問道:“沛江一中最近失蹤的人還有誰?”

“沒有了,”小張將頭從電腦前抬起,“隻有葉小沄一個人失蹤。”

老周聞言有一瞬間的怔愣,他猛地抬眼找到秦老的工作室,“哐當”一聲推開了門。

他喘得上氣不接下氣,一字字道:“最新這具屍體提取DNA了嗎?”

秦老似乎對他這番話感到有些不解:“廢話。怎麼了?有死者身份線索了?”

老周粗重地喘息著,“麻煩秦老幫我比對一下。”

他深吸一口氣:“這位死者和葉小沄的DNA。”

沛江市警局出了一個重大失誤。經過DNA比對法醫鑒定,第二具在荒野叢林中發現的那具屍體才是葉小沄。

這無疑是一個驚天大反轉,當所有人都以為那具被人拋屍河中的蒙頭女屍是失蹤多日的葉小沄,不曾想一具新的屍體的出現打破了警方之前所有的推理。

那麼那具被人從河中發現,飽受摧殘麵目全非的屍體,究竟是誰?

老周捏著手中的屍檢報告,心中突然升起一股無名的恐懼。森森冷意如同一根根細密的針,百蟻啃噬般的疼痛從他的腳底往上蔓延,逐漸擴張到四肢百骸。

寂靜的看守所,頭頂的吊燈無力地搖晃,頹廢的燈光投射在四四方方的牆麵上。

“哢噠”,門鎖起落。

嚴生穿著一身警察製服,腳步聲輕得幾乎聽不見任何聲響。她來到冰冷的鐵門前,緊握的手抬起來放在胡廣雍眼前。

“知道這是什麼嗎?”

她的語氣清冷,幾乎冷到沒有一絲溫度。

胡廣雍依舊一臉聊賴的模樣:“我猜是槍,警官是來殺我的。”

畢竟他用極其殘忍的方式侵|犯了她的妹妹,將她弄得身首異處,至今依舊沒有個全屍。

誰知嚴生並沒有發作,隻是輕輕鬆開了緊握的手心,清脆的金屬碰撞聲響起。

窗外唯一的一束陽光流轉在金屬製的鑰匙上,折射出一道耀眼的白光

“告訴我嚴紈的頭在哪裡。”

寂靜的看守所中,嚴生神情自若地舉著鑰匙:“告訴我,我就給你一次重獲新生的機會。你若是想動手,不妨先問問我腰間的槍。”

胡廣雍眸中的譏諷和不屑逐漸轉化為森冷,可即便如此也難掩他眼中謹慎的貪婪。

臨走之前,嚴生說了一句話:

“像你這樣十惡不赦的人,居然也會害怕鬼神麼。”

胡廣雍聞言隻是微微一頓,隨即壓低帽子從辦公室的側窗翻了出去。

與此同時,在胡廣雍家中搜證的小張蠻力敲開了一個封存嚴實的木箱,裡麵赫然是一尊雕刻精致的觀世音菩薩金像。

“設複有人。若有罪。若無罪。杻械枷鎖檢係其身。稱觀世音菩薩名者。皆悉斷壞。即得解脫。”

觀世音能救枷鎖難。杻是手銬,械是腳鐐,枷是套在脖子上的木板,鎖是係在身上的鎖鏈,這些都是刑具。身受這些刑具的人,有的是由於觸犯法律罪有應得,有的是由於屈遭陷害,無論現在有罪無罪,都是惡業所感,如果能至心稱念觀世音菩薩名號,就能讓這些刑具皆悉斷壞,得脫枷鎖難。

小張緩緩舉起渾身枷鎖的觀世音像,金燦燦的光芒猶如神明下凡普度眾生,他的心中卻突然一陣不寒而栗。

而另一邊,來到舊派出所的老周翻出壓箱底的嚴生的個人資料,深吸一口氣開始翻閱。

眼珠驟然縮緊,他捏著資料的手劇烈地抖動起來,連聲音都是不穩的。

“嚴生她學過醫。”

僅僅幾個字,將他先前的所有推論一並掀翻。

他連忙趕回警局,卻看見了辦公室裡被迷暈的幾位警察。

胡廣雍踉蹌著來到沛江城外的大橋下,沿著河岸一路向下走著。

前邊的河岸猝然出現一個人影。胡廣雍捏緊了手中他從警察辦公室順來的小刀,警惕地看著前方不遠處的人影。

那人一動不動,似乎是一座屹立於河邊的雕塑,夏日悶熱的風吹過岸邊淺水區的蘆葦蕩,寂靜又安和。

那人渾身都是黑色的,除了眼睛和手以外的部位全部藏在了一襲黑衣之中。發現胡廣雍緩緩走過來,那人機械地轉過身,舉起手中的一個文件夾遞給他。

胡廣雍藏在身後的手差點就拔刀了,等他看清了那人手中的東西,不禁有些疑惑。

“一個叫嚴生的人叫我給你的。”

那人聲音有些沙啞,赫然是一個中年婦女的聲音。

胡廣雍將信將疑地接過那人手中的文件,迅速將它拆開。

映入眼簾的是兩張照片,照片中都是一具被黑袋子蒙頭的女屍,不過一具在河岸邊,一具在荒野裡。

下麵附著一份警局的資料,胡廣雍皺著眉翻看,驀地瞪大了眼。

他將葉小沄的屍體扔到了河裡,可是為什麼荒野裡會出現一具一模一樣的屍體?

他有些焦急地翻看著手裡的資料,映入眼簾的是一份DNA檢測報告。

上麵顯示的是,葉小沄的DNA和荒野裡的那具屍體匹配成功。

頓時大腦一片空白。

胡廣雍不敢置信地睜大了眼,看著手裡的資料,一時間無數恐懼湧上心頭。

突如其來的電話鈴聲將所有思緒打斷。胡廣雍顫抖著手掏出手機,屏幕上顯示的是“真真”兩個字。

他深吸了一口氣,點擊了接聽鍵。

“喂,真真?”

電話那頭的聲音虛無又縹緲,好似縈繞在耳邊,一時分不清是在電話裡還是在身邊。

“胡廣雍,你後悔嗎?”

胡廣雍渾身一頓,緩緩回頭,望向身後的嚴生。

他目光落到嚴生手裡的手機上,手中的手機掉落在地。

那是胡真真的手機。

他幾乎是歇斯底裡地怒吼:“你把我女兒怎麼了!”

胡廣雍抽出彆在褲腰的刀就要衝上前去:“你把我女兒怎麼了!”

“砰”,一聲清晰的槍響。

嚴生掛斷了電話,一槍打在胡廣雍的右手手臂。

胡廣雍痛苦地捂住手臂,殺紅了眼似的還想撲向嚴生。嚴生眼睛都沒有眨一下,又是一聲槍響打在他腿上,胡廣雍終於忍不住,重重地撲倒在地。

嚴生走到他跟前,一腳踹掉他手裡的刀,伸手拽住他的頭發強迫他抬起頭來。

“我把你女兒怎麼了?”

她笑著,目光極儘溫和:“我隻是做了和你一樣的事啊。”

聽見這話的胡廣雍突然想起了女兒前段時間發的短信,突然意識到了什麼似的,目光怔怔地看著麵前這個微笑著的女警。

她一個字都沒有說,但又仿佛說明了一切。

好一出偷梁換柱,李代桃僵。

胡廣雍臉色煞白。

嚴生卻喃喃道:“你害怕鬼神,所以在發覺‘葉小沄’沒死透後用麻袋將她活活勒死。其實那根本不是詐屍,因為你女兒至始至終都沒有死,隻是被硫酸淋得臉上血肉模糊,而你所謂的詐屍,隻不過是迷藥過後的短暫清醒……”

“住嘴!”

胡廣雍粗重地喘息著,整個人的臉上都已經蒼白到鐵青:“你說謊!”

他驀地笑起來:“你想騙我,你以為可以騙得了我嗎?你以為這樣就可以讓我痛苦嗎!你休想!哈哈哈哈哈哈……”

笑著笑著,淚水卻填滿了臉上的溝壑。

“我知道你有一個不為人知的癖好,你藏屍兩天不過是為了滿足自己那變態的獸|欲。所以在你再次勒死‘葉小沄’後,驚怒之下將她強|奸。”

嚴生凝視著他的眸子:“我說的對麼,胡老師。”

胡廣雍已經麻木了,他目光呆滯地望著空中虛無的一點,嘴裡斷斷續續地發出痛苦的呻|吟。

他一直追尋刺激,這是不為旁人所知的。直到六年前他第一次殺人,看著麵前冰冷的屍體,他突然壓抑不住自己心中的那股無名邪火,於是便對著嚴紈的屍體下手。

他那偏執而又變態的淫|欲。

嚴生的聲音淡淡的,“所以,那個被你活活勒死,然後女乾屍,扔進河裡泡發得渾身糜爛的人,是你的親生女兒,胡真真。”

給他以自由,給他一線生機,再給他當頭一棒,讓他徹底絕望。

殘忍至極,痛快至極。

嚴生看著他蜷縮在地上痛苦的模樣,嘴邊浮現一絲殘忍的笑。

“胡廣庸,你感受到絕望了嗎?”

她緩緩起身,將手裡的槍遞給一旁的黑衣人:“你是想親手解決他,還是怎麼樣?”

黑衣人聞言沒有說話,隻是取下了帽子和口罩,露出了那張飽經滄桑的臉。

胡廣雍抬眼看她,赫然是葉小沄的母親!

葉母沒有接過嚴生遞來的槍,而是反手從兜裡掏出一瓶裝著不明液體的瓶子,打開瓶塞朝著胡廣雍的臉上潑去。

霎時間歇斯底裡的慘叫劃破寂靜的空氣,□□被腐蝕的聲音格外清晰。葉母靜靜地站在一旁,臉上依舊平淡得沒有一絲表情。

在地上翻滾抽搐的胡廣雍突然“嗬嗬”地笑起來,“你以為……這樣,你就贏了嗎?”

嚴生垂眸看著他,一時無言。

“你不會以為,你真的可能找到葉紈的頭吧?哈哈哈哈,怎麼可能……你這輩子,都不可能找到你妹妹的頭顱的……”

嚴生的臉色瞬間煞白:“你什麼意思!”

她一把上前抓住他的衣領劇烈搖晃:“嚴紈的頭在哪裡!”

胡廣雍已經被折磨得奄奄一息,任由嚴生怎麼逼迫,他都隻是搖搖頭,嘴角噙著一絲殘酷的笑。

嚴生徹底爆發,她扯著嗓子嘶吼,掏出手槍對準胡廣雍的眉心,毅然決然地扣下扳機。

槍聲驚起一樹飛鳥,胡廣雍倒在岸邊,嘴角依舊掛著笑。

仿佛一切都塵埃落定。

嚴生來到之前胡廣雍告訴她的埋葬嚴紈頭顱的地方,她徒手扣著地上的泥土,硬生生扣到指甲翻起,扣到十指被鮮血染紅,粘著些許泥土的碎屑……

她終於抬頭,頹然癱坐在地上。

沒有。

胡廣雍騙了她,這裡根本就沒有嚴紈的頭顱;胡廣雍沒騙她,她這輩子都找不嚴紈的頭顱。

內心無儘淒涼。

她舉起手槍,對著自己的太陽穴,緩緩閉上了眼。

老周趕到時,看見的便是河岸邊胡廣雍滿身瘡痍的屍體,以及不遠處的山坡上,開槍自儘的嚴生。

而大仇得報的葉母,早已不知所蹤。

轟動一時的案子終於結案,知道真相的人們無一不為那位蟄伏六年報仇雪恨的女警唏噓不已。

警局裡,小張收拾著物證,突然又注意到了箱子裡那尊觀世音菩薩的金像。

奇怪的是,在他這個角度看過去,似乎有一點點褪色。

他疑惑地拿起那尊觀世音像,沿著發白的地方一點點摳開,發現這尊像並不是全金,隻是外表鍍了一層金子。

他越看越不對勁,連忙將觀音像交給了老周。

老周將觀音像送去化驗,本來一切都塵埃落定了,一切都已經過去了。

直到化驗結果出來,秦老麵色沉重。

“這尊觀音像,是一個頭骨雕琢而成的。”

此言一出,整個警局一片嘩然。

“設複有人。若有罪。若無罪。杻械枷鎖檢係其身。稱觀世音菩薩名者。皆悉斷壞。即得解脫。”

所以這世間,究竟該如何判斷誰正,誰惡?

頗負盛名的法醫秦老遞交了辭職信,回到老家頤養天年。

他將這個連環殺人案的所有檢驗報告都封鎖起來,此時電話鈴聲響起,他看著屏幕上的名字,點擊接通。

電話那頭傳來怯生生的聲音:“爸……”

秦老驀地笑開來。

“寧寧啊,高考加油。”

所有的罪惡,都隨著胡廣雍和嚴生的死,掩埋在了無儘的黑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