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姨也不知道是從哪裡得知,“上麵的人”已經揚言多次要一舉拿下這個涉黃窩點,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久久沒有行動。從此對古早街的揣測越來越多,但是卻沒有一個人敢獨自去那裡親眼看看到底是個什麼樣子。
大家聽風就是雨,添油加醋地把古早街從早期的“足浴店一條街”生生塑造成了“黃賭毒窩點”、“人口販子聚集區”,使得本就暗流湧動的古早街也變得像天上覆蓋地層層疊疊的厚厚雲層,無論是遠觀還是近看都甚是可怖。
“你們說她生不生這孩子?”王姨呲著牙笑著問道。
“肯定不生,生了也肯定不養。你們想想,人家現在正風光呢,誰願意拖著個半大孩子做事?更何況是這生意,人家聽了誰還跟她好?”
“可憐這孩子了,投錯了胎投了個水性楊花的小姐。哎,話說回來,那喬廣生也是活該,不聽他老子的話,找了柳殷當老婆,自己也天天在外麵野混,折騰來折騰去錢也沒了,房也沒了,媳婦也跑了,老了老了連個養老的娃都沒有,白折騰這麼些年了……”
“我聽說他現在還賴在他老爹房裡不走,非吵著嚷著讓政府給他一筆拆遷款,真是越活越倒行。”
“我要是柳殷,我早就把他踹了,看看他一天天提溜著個酒瓶子,除了喝大酒就是賭錢,上回喝醉了還把人家店砸了。他有什麼出息?把他爹的養老錢也敗光了,老媽也氣死了,他活著有什麼勁?整個一個大廢物,有什麼出息?混到現在也是活該。”
語音剛落,一個酒瓶“砰”地一聲在一乾人等後麵的牆壁上碎裂開,裡麵殘餘的啤酒四下飛濺到老太太們身上,玻璃渣子也隨著飛濺出來的啤酒沫一起四散開來,一個巨大的玻璃碎片生生地劃破了王姨的臉。
現在是下午四點左右,古早街原本晴朗的天卻沒來由地漸漸黑下來,伴著隆隆幾聲陰雷,天公好似生了氣一般拉上了天空的幕布。風也刮地生猛起來,不複往日的溫暖與溫柔,不留情麵地裹挾著細枝末節的僅存的溫暖一同送往天國,隻留下一片寒冬將至的凜冽,呼嘯而來的風把眾人的臉割得生疼。
王姨在強烈地疼痛之下下意識地捂住了血液正在向下流的臉,一乾人等望向了啤酒瓶的來路方向。街道旁的塵土隨風飛揚起來,讓人幾乎睜不開眼,隻能模模糊糊地看到前方有一個黑影。
在不遠處的前方站著一個佝僂著背的男人,黑魆魆的皮膚,頭發軟塌塌地粘在頭上,油得好像每一根都能細細分辨出來,指甲縫裡滿是黑泥的手夾著一根煙,時不時地向嘴裡遞送著,之後從乾裂的嘴唇裡吐出一個又一個煙圈。
他身上的襯衫是土灰色,上麵還有些已經乾了的像是血液一樣的暗紅色紅痕,如果不仔細看的話,幾乎沒有人能認出來那是一件白色體恤衫。身下穿著的短褲破破爛爛的,已經難以形容到底是個什麼顏色,上麵還有零星幾個小洞,周圍是焦黑的卷曲邊,好像是煙燙出來的,又好像是打架之後沒縫補好的。
從外表上看難以辨彆出他的準確年齡,不過看起來也應該是知天命之年。他在老太太們驚恐的眼神中向她們走過去,吞雲吐霧著邁著八字步,一邊顫抖著腦袋。他的皺紋從額頭一直蔓延到脖子上,和脖頸上的血管交錯糾纏著,之後一起隱匿到了土灰色襯衫下。
他徑直走到了王姨麵前,望著王姨因為臉上傷口痛苦扭曲的臉,猛吸了一口手裡的煙,嘿嘿笑著,隨後張嘴在她臉上吐出一個煙圈。強烈的煙味讓王姨立刻彆過了頭。
“王姨,好久不見,你還是跟從前一樣”,他彎下腰,無限拉近了與王姨之間的距離,隨即臉上的笑容倏然消失,在王姨驚恐的眼神下不疾不徐地說道,“還是跟從前一樣,對我那麼好奇。”
王姨拖著顫抖的身子向後移了移,努力避開他狠厲的眼神,深喘了幾口氣,嘴唇的紫色愈加深起來,隨後穩住了哆哆嗦嗦的雙手,定了定神。
她絕對認不錯的。麵前這個男人,這個活躍在清平街所有人嘴裡的醉鬼。
是喬廣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