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學 善念是有力量的(2 / 2)

在來囷縣的一周多,夜晚沒有信號又玩不了手機,宋謹戈也會偶爾想起沈卿禮。他會推測劇情發展的進度,會猜想沈卿禮對他離開的反應。

他的腦海裡也設想過數次與沈卿禮再見時的畫麵,可他唯獨沒想過,沈卿禮會以這樣一種方式,在意料之外的地方,出現在他的麵前。

沈卿禮脫下了仿佛焊在他身上的西裝,一件簡單的白襯衣,鼻梁上特意架上了一副金絲眼鏡,手中夾著一遝教案,周身湧動著一股溫文爾雅的書卷氣。

他的骨相優越,不笑地時候多了分冷峻疏離的意味,可一旦掛上笑容,眉眼皆含笑,又讓人忍不住親近和信賴。

看到他這副模樣,宋謹戈的腦海裡突然蹦出來的四個字,斯文敗類。

隨後,沈卿禮就用行為驗證了“敗類”這個詞。

隻見他似是早有猜測般地望向了最後一排,幾乎一進來就鎖定了宋謹戈坐的位置。

如果視線能有實質,那宋謹戈此時早已被這黏膩翻湧的浪潮裹挾,溺斃在這由情緒構成的水底。

這股視線過分熾熱,以至於宋謹戈不得不偏頭躲避。

但偏偏除了當事人宋謹戈,沒有任何人察覺到異常,就連宋謹戈身旁的負責人都沒有反應。甚至有那麼幾個瞬間,宋謹戈都覺得是自己過分敏感。

宋謹戈想轉身離開。但偏偏,沈卿禮又穩穩地踩在宋謹戈底線之外。除了最開始的目光,沈卿禮再沒做出任何逾矩的舉動,這也是宋謹戈能忍住離開的衝動,在這裡坐下去的原因之一。

“同學們,大家好,我叫沈卿禮,暫時接任你們的數學老師,也會是物理和化學老師。”他的聲音慢條斯理,不急不緩,聽著讓人如沐春風。

孩子們似乎也沒見過這樣的老師,台下傳出小聲的議論聲,接著聲音越來越大,幾乎蓋過了沈卿禮的說話聲。

他不得不暫停自我介紹,停下來維持紀律,“安靜!”

隻有簡單的兩個字,卻蘊含著某種讓人不自覺就遵守的力量,台下的學生很快安靜下來。

確保重新恢複安靜,他才開始繼續說話,“現在是開學的第一課,我們先簡單來做個測試,讓我來了解一下你們的基礎。”

聽到“測試”兩個字,原本興致勃勃的孩子們臉上不約而同地露出了一抹緊張,交頭接耳的低語聲、焦慮的深呼吸聲、小聲地抱怨聲混雜在一起,但這次,不用沈卿禮提醒,教室裡很快自發安靜下來。

“這隻是個測驗,是為了檢測大家的基礎,不是考試。”似乎是察覺到學生們的不安,沈卿禮補充一句。

隨著小測的試卷被快速有序地分發下去,教室裡很快隻剩下指尖摩擦紙麵發出的沙沙聲。

宋謹戈也拿到了一份試卷,簡單地翻閱後,他不得不承認,沈卿禮確實做了充分的準備。

題目並不難,但很經典,每道題就代表著一方麵的知識點,一套題目就能把初中的基礎考察一遍。

題目的數量也並不多,沈卿禮隻給他們留下了十分鐘的答題時間。

在所有人都開始埋首答題後,沈卿禮的目光也開始變得肆無忌憚起來。

其實也不過一周多未見,但思念和恐懼卻仿佛逐漸漲潮的潮水,一點點將他溺斃,他近乎貪婪地注視著宋謹戈。

宋謹戈似乎更消瘦了些,流暢的下顎線骨感明晰。

他想在宋謹戈臉上找出一絲過往的熟悉,哪怕一點久彆的思念和重逢的激動。

但很遺憾,他失敗了。

甚至連曾經覺得稀疏平常的熟悉笑容也消匿了。宋謹戈的臉上沒有惱怒,隻殘留一種淡淡的漠然。

心臟被撕扯的生疼,捏著試卷的手攥緊又放鬆。他想移開目光,卻又無法控製自己收回視線,自虐一般凝望著宋謹戈,像是要把他的模樣,一點點刻進腦海。

他不知道以後是否還有機會這樣,甚至恐懼這一次對視將會是最後一次。

這次宋謹戈為了躲開他來了囷縣,那下次呢?他還能再一次找到他嗎?他還有資格這樣望著他嗎?

沈卿禮不知道。

糾纏目光之中,他們相隔了一整個教室。

一人坐,一人站。

一人專注哀傷,一人漠然冰冷。

宋謹戈很不習慣被這樣注視,但除了厭煩,他竟然有餘心感慨,沈卿禮居然也會有這樣滾燙的視線,甚至從中覺出了幾分罕見。

記憶中的沈卿禮從來都是一副什麼都不關心的淡然清冷,居然也會有這樣明顯的情緒外泄。

秒針嘀嗒嘀嗒地走著,迎著沈卿禮的打量,宋謹戈度過了仿佛是他生命中最漫長的十分鐘。

他不想搭理沈卿禮,也不想乾擾課程的進行,隻得努力把心緒放遠放空,也正是因此,他對時間的感知逐漸模糊,就連沈卿禮收完試卷了還沒有發現。

直到沈卿禮的聲音喚醒了他的思緒。

沈卿禮敲了敲桌子,“同學們,我們要開始講課了,大家認真聽課。”教室裡的議論聲逐漸減小,最後所有人都坐直身子望向了沈卿禮。

沈卿禮講得很好,由淺入深,層層深入,一聽就是認真準備過的。

就算宋謹戈抱著挑刺的心情去聽,也無法挑出明顯的錯處。

他的嗓音清冷,講到難點和重點時語調被刻意放緩,讓人情不自禁地跟隨著他的講述聽下去。

宋謹戈突然想起了高中時的一幕。

當時是競賽班自修,老師留了一道難題,全班隻有沈卿禮做出來了,最後老師讓他上台講題。

他似乎也是這副模樣,三言兩語便把一道複雜的大題刪繁就簡,最後在黑板上幾筆便推出了答案。隻是那時他有著少年人特有的高傲和自信,講完題目後酷酷地插兜下台,像是得意的孔雀翹著小尾巴向所有人展示絢麗的羽翼。

那個時候宋謹戈坐在台下,被他眼中的光芒蠱惑,一時間竟忘記了呼吸,耳旁隻剩胸腔中劇烈的心跳聲。

少年眼中仿佛有光,連同午後陽光折射在玻璃上細碎的光芒,晃得宋謹戈睜不開眼。

而現在,沈卿禮身上少了那份少年傲骨,卻多了幾分溫柔和耐心。他望向孩子們的眼裡認真專注,手腕揮動,落在黑板上的字跡筆鋒淩厲,筆力遒勁。

平靜的思緒突然有了一瞬間的波動,漣漪順著水麵蔓延開來,宋謹戈突然覺得有些坐不下去了。

他捏住試卷的手無意識地緊了又鬆,終於站起身來,悄聲推門從教室的後門走出去。

旁邊陪同的工作人員注意到宋謹戈的離開,猶豫一瞬也很快跟上。

後排突然間空下了兩個座位,空蕩蕩的位置在坐得滿滿的教室中顯得突兀又醒目。

沈卿禮站在講台上,清楚地看清了台下發生的一切。

他講課的聲音停頓了一瞬,但很快又恢複了剛剛的語速,講課的質量也沒有絲毫下降,聲音也依舊平靜溫和。

他沒有追出去,也無法追出去。

就算早有預料,可他的心還是不由自主抽疼了一下。

幾乎沒有學生注意到這一幕,隻有少數幾個觀察力敏銳的孩子發現沈老師原本掛在嘴旁的笑容消失了。

後排的位置空了一整節課,他的笑容便消失了一整節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