堅持 總有些東西,要有人去堅持。……(2 / 2)

他追著自己不放到底為了什麼?

宋謹戈想了很多,卻還是想不明白。

他緩慢地走著,直到一聲“老師”打斷了他紛亂的思緒。

“老師,請問我...我遲到了還能報名嗎?”她似乎是一路跑來的,此時正大口喘著氣,胸口劇烈起伏著。

她的手握成拳藏在垂落的袖子裡,她的聲音顫抖,眼中幾乎已經浮現出明晃晃的淚光,可還是憑借最後的力氣強撐著。

她在等待宋謹戈的回答,仿佛如果得到的答案是不行的話,她下一秒就要哭出來。

“可以。你先去一樓辦公室登記一下,那裡有老師會告訴你教室的位置。”

“謝謝!”她的聲音中滿含激動。

“快去吧,第二節課已經快上完了。”

她深深看了一眼宋謹戈,突然彎下腰,重重地鞠了一躬,隨後便朝著他指向的辦公室的位置跑去。

望著她小跑著離開的背影,宋謹戈的目光卻突然頓住,他隱約看見,在離開的時候,胳膊甩動間布料晃動,露出幾塊黑青色的淤痕,在皮膚上格外刺目。

“...”

腳步停頓一瞬,他調轉方向去了辦公室。

老師基本都去上課了,相關負責人也在注意著上課情況,偌大的一個辦公室空蕩蕩,宋謹戈一眼就能望到頭,在辦公室裡他沒看到那個女孩的身影,隻有正在埋頭錄入信息的蘇如春。

聽到響聲她抬起頭,看到是宋謹戈走來,蘇如春驚訝一瞬很快起身迎上前來。

“宋總,您不聽課了嗎?是講的不好嗎?”

“...”宋謹戈遲疑一瞬,“我出來走走,講得挺好的。”

隨即他問起剛剛的女孩,“剛才有沒有學生來報名?”

蘇如春如實回答,“有,她說因為今天睡過了所以遲到了,剛剛登記完已經去上課了。”

山路難走,農村人家又沒有鬨鐘,因此遲到不算稀罕,一早上蘇如春已經陸陸續續接待了十幾個晚到的小姑娘。

“我隱約看見她胳膊上有傷痕,很像是被人打的。”

聽到他的話,蘇如春怔愣一瞬後臉色明顯難看起來。她勉強衝宋謹戈擠出個笑,“您放心,我會跟她交流的。”

蘇如春的神色認真,並沒有敷衍,而是真正放在心上了,她耐心地對宋謹戈解釋道:“後期她的家庭狀況和身體情況我也會負責跟進的,嚴重的話會聯係當地的婦聯和公安。”

如果隻是輟學或者辱罵,她或許還沒有權利乾涉,可一旦涉及到暴力和虐待,相關部門就已經可以介入了。

“嗯。”

宋謹戈頓了頓,誠懇地補充一句,“辛苦你了,蘇老師,我替孩子們謝謝你。”

他原本來囷縣除了想避開劇情外,確實隻是散散心,起先蘇如春也沒有過多的交流。

但來的這一周多時間讓他看的真真切切。麵前這個小姑娘跑上跑下地準備著各種事情,學校淋浴間的熱水、食堂的菜單、難纏的家長,甚至是每個小姑娘可以領到一個簡單的發繩都是她提議準備的。

拿著堪稱微薄的工資,卻在儘了十足的心,宋謹戈覺得她當得起這一句“謝謝”。

蘇如春怔住,有些呆呆地望向宋謹戈,似乎根本沒想到他的道謝,半晌後才緩緩開口,“我也要謝謝您。如果沒有您,沒有宋奶奶,這個項目根本不可能辦的起來。”

她露出一個苦笑,“您知道張姐吧,就是基金會中負責對接這個項目的人,最開始我跟著她跑了幾十家公司企業,一直在拉讚助,可沒有一家願意出資。

“這個學校隻有兩百多個孩子,甚至以後會越來越少。

“在那些人口中,這隻是個‘沒有前景的項目',學校和教育在他們的口中隻是一個冷冰冰的項目,還被稱為沒有前景。”

她的聲音不自覺拔高,“怎麼會沒有前景!我見過這裡的許多女孩,她們才不是一個冷冰冰的數字,她們都有著廣闊的前景。”

她悄悄用指腹揩去眼尾的水光,深吸一口氣平緩情緒,方才繼續說下去,“今天來報道的孩子,至少有一半我都認識,我去過她們家裡,也跟她們聊過,有時候我覺得...她們比我們難得多,都挺難的...”

對這裡的女孩來說,光是這一個受教育的機會都來之不易。

“政府方麵我們也跑過,可他們也窮,財政要預算、要經費,所有人都有這份心,但就是沒這個能力。”

“所以,真要謝,還應該是我謝謝您。”

她的話說得真心實意,可宋謹戈偏偏感到一些難言的窘迫,他來這裡,與其說是真心實意地關注鄉村教育,不如說聽從宋奶奶的叮囑前來散心。

甚至在真正來這裡之前,這座學校、這次活動對他而言也不過是一個“項目”。

直到來到這裡,真正地來到這片山野,遇見這些孩子,它才不再是項目,錢對他也不再是數字。

“你為什麼會心甘情願地來到這裡?”宋謹戈猶豫一下,還是問出了這個問題——這個他本來早就應該問的問題。

這裡地處偏僻,撥款和預算都有限,撥給老師的工資也絕對稱不上高,可蘇如春還是選擇義無反顧地留在這裡。選擇留下的不僅有蘇如春,還有十幾位支教老師和工作人員。

“這個問題,其實我問過自己無數次了。”她不好意思地衝宋謹戈笑笑,似乎還不太習慣這樣談話,可她還是講了,聲音輕輕柔柔的,又蘊含著某種堅定的力量。

“我還問我自己,會不會後悔。”

“至少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以後會不會後悔我不知道,我隻知道,如果不來,我現在就會後悔。”

她說得很慢。一邊說著,一邊思考,時不時停下來組織語言,然後才慢慢地往下說。

“我大學的專業是文學,或許搞文學的,心裡多少都有些不著實際的東西,有人把這東西叫妄想,但我喜歡叫它夢想。”

“很多人都說我,我爸媽,我朋友,說我不切實際,說我還活在象牙塔裡,可我偏就要試一試。”

她說著說著突然笑了,像是被自己的話逗笑了似的。

“不過也沒有那麼高尚吧,來到這裡就是我找到的一種自洽的方式。”

總有些東西,要有人去堅持,不僅僅是鄉村教育,還有許多許多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