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包紮傷口的相關知識還是他之前為了騎長途有備無患學習的,到現在為止已經過去了十多年了。
宋謹戈吐出一口氣,強迫自己保持冷靜。
他先從身側穩穩地攙扶著沈卿禮在旁邊的凳子上坐下,來不及再等急救包,他飛快地脫下身上的外套,用外套的袖子充當了緊急繃帶,對傷口做了簡單的包紮壓迫,確保血液滲出的速度已經大大減緩。
而在宋謹戈做急救的過程中,蘇如春和其他老師也開始有序疏散學生,李秀芬也被另一位老師帶走了開刀,保安和後勤則在聯係公安。
偌大的教室一下子空曠起來,周圍也漸漸安靜下來。
在包紮的全程,宋謹戈都沉著臉,沈卿禮似乎是捕捉到宋謹戈的情緒,居然也一聲不吭,隻有在傷口被按壓時才有幾聲悶哼從唇邊溢出。
他每發出一聲悶哼,喉結便不自覺滾動一下。
宋謹戈和他挨得極近,近到能嗅到他身上撲麵而來的血腥氣。
最後還是宋謹戈忍不住先開口:“疼嗎?”這個問題打破了他們周圍幾近凝滯的空氣。
聽到宋謹戈的問題,沈卿禮卻突然笑了,“還好。”
其實是疼的,但是看到宋謹戈,就突然心安了。
宋謹戈:“疼的話喊出來,或者跟我說。”
“沒事。”沈卿禮的聲音相比於剛剛明顯虛弱下來,沙啞中帶著幾分有氣無力,臉色也有些發白,可說出的話還是沒事。
他的衣服已經在混亂中被沾染的血漬和汗水染得發皺,額前的碎發雜亂。
沈卿禮無疑很狼狽,可他的脊背依舊挺得筆直,甚至連椅背都未曾依靠。
宋謹戈聞言,心中紛雜的思緒像絲線一般在心上一層層地盤曲纏繞,捆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他抿了抿唇,手上的動作卻不自覺放緩。
在簡單包紮過後,能做的事便隻剩了等待。
事發後的第一時間秘書便已經聯係了急救隊,現在他們已經在來的路上了。
沈卿禮的眉眼間已經開始顯出幾分疲憊,眼神也逐漸渙散。
這不是一個好現象。
宋謹戈觀察到這一幕,心難免沉了沉。
他猶豫一瞬,還是伸手,輕輕把沈卿禮攏進了自己的懷裡。他小心翼翼地避開沈卿禮的傷口,從身後擁著他,幫他分擔掉大部分重量,讓他以一種舒服的姿勢靠在自己肩上。
“醫生馬上就來。”宋謹戈放緩聲音,在沈卿禮身旁耳語著。
“嗯...”
“彆睡著。”
“嗯...我不困...”
沈卿禮露出個笑容,但這笑容倒不全是勉強的成分。
人在什麼時候會覺得安全?
大概是在極端危險的情況下處在一個極端安全的環境下。
沈卿禮的鼻翼間除了血腥味,還能嗅到一種淡淡的沉香味和皂莢的香氣,像初春午後的暖陽,夾雜著草木的味道——這是宋謹戈懷抱的氣息。
疼痛漸漸離他遠去。
在這個無比熟悉的懷抱中,沈卿禮重新找到了一種久違的安全感。
他的記憶不自覺回到過去的每個雷雨天。
無論他在哪裡入睡,就算是獨自在次臥,每當被雷聲驚醒的時候,他總會躺在一個堅實溫暖的懷抱中,周圍便是這種熟悉的氣息。
宋謹戈總能在電閃雷鳴中找到他。
他害怕打雷嗎?
或許曾經是怕的。
這會讓他想到沒有色彩的童年,連同他的弱小和無助。
但自從認識宋謹戈後,他所有的害怕仿佛都變成了借口。他在給自己一個機會,一個能夠坦然展露恐懼的機會,一個把自己融進他懷抱中的機會。
比公安和醫生先到的是宋謹戈叫來的急救隊。
在這個小地方,頭疼腦熱這類簡單的疾病的唯一去處便是一家小小的鄉村診所,自然也沒有救護車這類說法。在這種情況下,“鈔能力”遠比當地的診所速度要快。
得益於來之前宋謹戈便未雨綢繆,急救隊和急救措施都是提起準備好的,因此不到十分鐘醫護人員便已經抵達學校。
直到看到沈卿禮被急救醫生扶上了擔架,宋謹戈高高懸著的心才終於落地。
宋謹戈重重吐出一口氣,但下一瞬他的腳步便踉蹌一下——他差點摔倒在地。他隻覺得頭腦眩暈,渾身無力,指尖顫抖得厲害。
宋謹戈向醫生確認了沈卿禮不會出事,在得到肯定的答複後他沒有跟上去,而是疲憊地靠在椅子上,背後淋漓大汗顯示著他的不平靜。
剛剛強撐著冷靜和堅強仿佛瞬間散去,他再無法抑製遲來的恐懼——失去沈卿禮的恐懼。
宋謹戈半伏著身子,雙手狼狽地捂住眼睛,遮住他眼底翻滾的情緒和罕見的脆弱。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他輕聲呢喃,用一種隻有自己才能聽到的語氣一遍遍重複,仿佛在努力安慰自己。
隻是掩麵的手半晌都沒有挪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