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男人坐靠在粗糙的水泥牆上,一身早已看不出原來白色的血紅白大褂破爛地披在身上,腹部和背部都有不少砍傷,血肉斑駁,緩慢蠕動修複著。
男人看著金木站在他麵前,喘了好幾口氣才能夠開口說話:“你是……古董的……古董的人嗎?”
“是的,我來帶您回古董。”金木蹲下身,聲音很輕,似是怕帶著麵具的自己驚嚇到男人,眼裡也帶著慶幸。
直到這一刻,心裡壓著地恐慌才有一點點消退。
他差一點,就差一點,就害得小雛實再一次失去父親了。
“涼子……她們……哇——”男人猛地吐出一口血。
金木將自己的外套脫下,披在笛口朝木身上:“笛口夫人她們很安全,現在,您可以休息了,我帶您去古董。”
古董自金木研離開後就掛上了“暫時歇業”的牌子,所以當金木背著笛口朝木滿身冰冷雨水踏進古董時,笛口涼子第一個衝了過來。
美麗的夫人兩手捂住自己的嘴,泫然欲泣,不敢置信自己的丈夫能夠再一次出現在自己眼前。
“朝木……”
古間圓兒和入見佳耶也圍了過來,金木順勢將背上的笛口朝木放下,讓古間圓兒扶著。而入見佳耶則將一塊乾淨的毛巾遞給他,金木感激地看了她一眼。
“笛口醫生隻是傷得太重,進食修養就可以了。”
“謝謝你將他帶回來,天使。”笛口涼子鄭重地對金木鞠躬。
金木伸手扶她的動作一頓,不由苦笑:“笛口夫人,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你能叫我金木。”天使一詞於他而言,可不是什麼好的代號。
“好,謝謝金木先生!”
“涼子……”此時原本重傷昏迷過去的笛口朝木也醒了,費力伸出手牽住自己的夫人,麵向金木。
“是叫金木先生吧。如果以後金木先生能用得到我們,請一定要告訴我們。”說完,帶著笛口涼子再次向金木彎腰致謝。
金木眨了眨眼,沒有再多說什麼,承下了這份謝意:“笛口夫人,帶笛口醫生下去休息吧。”
“好。”
看著古間圓兒攙扶著笛口朝木,帶著笛口涼子離開,金木走進店裡,環視四周,沒有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
“金木君是在找永近君嗎?”端坐吧台裡麵的老人注意到了金木研的打量。
“是的,店長,”金木朝他點點頭,“英呢?”
“永近君誰要買點東西,先出去了,而利世我讓她先回了自己房間。”芳村功善和藹的注視著金木。
“好,謝謝店長,我去找英。”
“……需要帶一把傘嗎?”善良的老人沒有詢問這麼大的雨為什麼不等永近君回來,反而要自己去找他,而是詢問是否需要一把傘。
金木搖了搖頭,將之前入見給他的毛巾疊好放回玄關,開門準備出去。
“金木君,今天非常感謝你帶回笛口醫生。”
一隻腳踏出門口時,身後再次傳來老者溫和的聲音,金木出門的動作一頓。
“這是我該做的,可能您不明白,但這是我的錯造成的。”
“不,這不是你的錯,”老者的聲音帶著安撫人心的鎮定,“我們誰也無法預知未來,所以也無法知道搜查官是否會去同一個地點搜查兩次。我很遺憾這次笛口診所被發現,但是金木君避免了笛口醫生被驅逐的悲劇。”
可是,我知道未來啊。
金木垂下眼瞼,不發一言,徑直離開了古董。
外麵的雨比起回來時更加大了,打在身上,即使堅固如喰種的皮膚,金木也隱約感到了一絲疼痛,可那一絲疼痛比起心裡的恐慌,完全微不足道。
金木站在古董不遠處的一個十字路口,茫然的看著來往無情的車輛和行人,而那些前去營救笛口朝木時壓下的恐慌,全部冒了出來。
他是真切的在恐慌,他會害小雛實再一次失去父親,甚至是母親。
而在這恐慌之下的,是更深的害怕。
真戶吳緒和亞門鋼太郎再次搜索笛口朝木的診所,在沒有大事情發生的最近,隻能是又一次搜尋沒有蹤跡的利世小姐。
他將有兩位搜查官來20區調查的情報告訴伊鳥係璃,又提前殺了壁虎,帶走了神代利世,以為能間接避免笛口一家的悲劇,卻沒想到還是將白鴿推給了笛口一家。
因為他的失誤,笛口醫生再次遭遇了真戶吳緒,那麼之後呢?
他在乎的人和喰種又是否會因為他的失誤遭到傷害。
古董的大家,以及英。
雨天灰蒙的景色緩慢變成了那一夜連雪也蓋不住的熊熊烈火,冰冷鹹濕的雨汽成了揮之不散的惡臭血腥味,雛實掩在他手掌下的驚恐啜泣,血液的嘀嗒聲,望不見儘頭的喰種屍體……
“金木——”
幻象被打斷了。
“金木——”
永近英良在馬路對麵就看見了金木研,他下意識的揮手大喊,可再仔細看時,覺出了明顯的不對勁。
白發青年沒有撐傘,渾身濕漉漉慘兮兮的低頭站在雨裡,也沒有其他動作,與周圍的景色格格不入,透著一種與世隔絕的悲傷。
永近皺眉,直覺告訴他不對,所以在綠燈亮起後,直接撐傘走了過去。
站在金木麵前時,青年察覺了他的到來,可是沒有抬頭。
永近將傘往金木的方向傾斜,儘量使自己的語氣聽起來輕快:“哇啦哇啦,金木兔子快看永近騎士給你帶了什麼!”說完,還將另一隻手提著的東西舉起給青年看:“是 Big Girl 的限定套餐哦~還不快謝謝永近騎士。”
金木還是沒有抬頭。
“唔,難道金木兔子出去一趟,就不認識我了嗎,好傷心!”
“……英。”良久,金木抬起頭,對上永近的眼睛。
看著青年的眼睛,永近心裡一沉。
青年鴿灰色的雙眼完全失去平時的溫度,比之外麵灰沉的天空還要黯淡。
永近歎了口氣,他無法推斷出在這個短時間的營救裡,他的兔子又想了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但是,看他離開前的表現,多半也是他和咖啡店裡的那群人,甚至還可能把那個醫生的事情攬到自己身上。
雖然金木告訴了永近他自己成為喰種的事情,還把他做的一些事告訴了他,但是永近還是不清楚金木作為喰種的實力到底如何。但從金木敢把這件事告訴他,介紹古董的喰種給他認識,就可以看出他有倚仗,或許這個倚仗就是他本身的實力。而且聯想之前他和神代利世的對話,還有和古董的交談可以看出,金木身為喰種,代表了一種強大,一種可以和傳說中的CCG死神抗衡的強大。但現在,搞什麼啊,難道這個時候不是應該他生氣嗎,明明看著金木離開古董的時候他都要快氣炸了,這個時候一副可憐的樣子還叫他怎麼發做啊。
永近難得有了一絲焦躁。
“為什麼不說話啊,小兔子,難道是受傷了要找永近騎士……”
未出口的話被青年突兀的動作打斷了。
永近隻能看到青年濕淋淋的腦袋了。白發青年一頭砸在了他肩膀上,雨水順著青年頭發染濕了他肩膀處的布料,一隻手還抓住了他的衣角。像一個走丟找不到回家的路的孩子一樣,透著巨大的驚惶失措。
永近打了個哆嗦,為青年身上的寒氣,為青年那輕微的顫抖。
“英,我好害怕,我好害怕啊……”青年的聲線很平靜很低沉,可是永近就是聽出了平靜下的哽咽。
永近縱容青年的動作,嘴巴張開又閉上,問不出心裡那句“為什麼會害怕”。
而且不止這一句。
為什麼會有戒斷反應?
為什麼對神代小姐特殊?
為什麼你的赫子和神代小姐一樣?
為什麼受了很嚴重的傷卻隱瞞?
為什麼建立了黑山羊卻不告訴我?
為什麼沒有問笛口夫人就知道笛口醫生診所的位置?
為什麼,你會顫抖?你到底在我不知道的時間和世界裡遭遇了什麼?
永近英良低頭看著金木,他有好多好多為什麼想問出口,可是全都在那一句哽咽的話語裡藏了蹤跡。他的小兔子一副快要哭出來的表情,他又怎麼忍心再去詰問他,所以那該怎麼辦,隻能善良溫柔的永近大方一點,選擇原諒他啊。
於是,永近英良張開雙臂,抱住了眼前這個悲傷得快要哭泣的靈魂。
“不怕不怕,有永近騎士在身邊,金木兔子怎麼會害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