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米和謝宇哲一字一句慢騰騰翻看著手裡的文件,除了文件內容令人心驚之外,拖延時間之意也是非常明顯。
張老師好整以暇地坐在另一組沙發上,向他們科普:“你們彆看這裡有吃有喝,可實際上都是陰氣,除非是從外麵帶進來的食物,否則吃什麼都等於找死。我不著急,你們可以慢慢考慮。”
看來,這就是高禮說的暫時安全。而高禮此時正垂手站在張老師旁邊,主打一個沒有存在感的畢恭畢敬。
旁邊的謝宇哲深吸口氣,暫時放下合同道:“合同我們會好好考慮的,但我要保證我的同伴安全。我們三個必須要一起出去。”
這種表現連顧米都能看出是沉不住氣了,有失謝宇哲一貫的談判水準。可兩人都明白,楊齊鳴的命這會就在鍘刀之下,等不起。
張老師笑了起來,似乎很滿意謝宇哲的反應。他身子前傾了些,道:“可以,但要反過來。你們什麼時候簽字,我什麼時候通知老屠停手。”
“對了,你們還不認識老屠吧?”張老師笑著補充:“他五六年前很有名的,A市版雨夜屠夫,喜歡在大雨天襲擊年輕人。越是遇到高大健壯的獵物,他越興奮,手段也會越殘忍。謝大公子本地人,應該有印象吧?”
謝宇哲冷著臉,聽明白了這赤裸裸的威脅,反擊道:“有印象,最後這位連環殺人犯因為大雨視線不清,在逃跑途中被大貨車碾死。惡有惡報,我家裡還特意慶祝過。”
“哦~這段老屠倒是不常和我提起。”張老師笑意不減:“不過講這些往事,浪費的可不是我的時間……”
砰!
校長室的門被大力推開,話題中心的雨披鬼老屠,踉蹌著闖了進來。
張老師的臉立即沉了,蹙眉問:“怎麼搞成這樣?”
老屠嗓音喑啞,氣急敗壞道:“跟進來的是個硬茬子,你不如好好問問這兩個小鬼,那人到底什麼來路。”
顧米的耳朵一下子豎了起來。聽這意思,是不是沈恪跟進來了?如果沈恪跟進來的話,那楊齊鳴是不是還是安全的?
謝宇哲也意識到事情出現了轉機,可他對沈恪的實力並沒有那麼信任,還是緊張問道:“楊齊鳴呢?就是我的同伴,現在怎麼樣了?”
老屠聽見這問題了,打量了下校長室內的情況,見到兩人手中的合同,扯出一個飽含惡意的笑容:“彆擔心,我走的時候還沒死。不過,這會就不一定了。”
“你什麼意思?”謝宇哲急了,騰地站起來。
哐啷——
巨大的窗戶碎裂聲乍然響起,謝宇哲和顧米都感到一股勁風從身後襲來,甚至來不及轉身查看,沈恪便已經飛身躍入!
他肩膀上掛著的楊齊鳴還在高聲叫嚷:“彆咒你爺爺,爺好著呢!”
沈恪隨著玻璃碎渣站定,正好落地在顧米兩人身前。他肩膀一抖,將楊齊鳴甩給身後兩人,叮囑道:“帶他躲好!”
“好!”顧米一直覺得今天要完蛋的心,終於安定下來,和謝宇哲手忙腳亂接住楊齊鳴,三人就竄到看著就敦實的老板桌後躲好。
沈恪則打量著眼前三人,對著其中沒見過的男人確認:“你是張思恒?”
張老師點了下頭:“你就是沈恪吧?幸會。”
沈恪心念一轉,明白過來:“樓下保安是你的人?”
來的路上楊齊鳴簡短說了,他們是被高禮騙進來的,這個過程中三人肯定不會提及自己。那麼追蹤到市中心後,他隻在保安要求確認身份時,提供過自己的名字。
張思恒笑起來:“你真是個聰明人。老屠說你很厲害,不如加入我的公司,想要什麼都可以談……”
“不需要!”沈恪最不耐煩同這種奸商對話,餘琳娜那邊還等著自己破域,乾脆直接喚出法劍,道:“有話打過再說,你們一起上!”他第一劍就劈向張思恒,聽說這也是個會法術的人,必定要先試試他的深淺。
張思恒表情驀地一變,手中匆忙捏訣,下一秒高禮憑空擋在了他的身前。
噗呲一聲,金屬破開血肉的感覺,與劈砍魂體時截然不同。
劍下的高禮此時甚至還是茫然的,直到看見胸前的衣服開始被鮮血印染,才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
“沈恪!”顧米驚呼,擔心他因為誤殺到人而自責。
“高禮!”這竟是楊齊鳴喊的。
張思恒對於兩人的捧場很滿意,終於露出了斯文麵目下的本相,陰惻惻問:“沾了無辜之人的血,你的法器還能用嗎?”
“道心堅定,自然能用。”沈恪不客氣道:“再說,高禮不是已經死了嗎?”
這話猶如晴空霹靂,炸得顧米三人腦子都糊了,因為高禮一路同行,並無異常,甚至還接過顧米分發的黃符。
對!黃符!顧米雙目圓睜,反應過來:“活鬼!”
是了,如果高禮在酒吧裡的說法沒有說謊,那麼他很可能在被逃犯追殺時,已經死了,而顧米幾人對他的信任,使他陰差陽錯,成了活鬼。
高禮似乎並沒有聽過這個詞,他隻是聽明白了一件事,有些不甘道:“張老師,我怎麼又死了一次?”
這話既是在問張思恒,也像在問他自己。他不明白,怎麼會走到這一步;也不明白,怎麼自己都當鬼了,還這麼脆弱——那些樓裡的厲鬼,不是都很強嗎?
張思恒可能也沒想到這種情況,但他隻是有點惋惜道:“這我也答不了,那我回答下你上一個問題作為補償吧。公司要殺你,是因為下午又有警察去查了詹長紅,還是你太不小心了。”
高禮愣了一下,自嘲笑笑,身上開始崩裂出更多傷口,臉上也都被鮮血浸滿,——這是他的死相。同時,他的身影漸漸變淡,走向活鬼終將再次消失的宿命。
在完全消失之前,他又有些悵然地看向老板桌後,那裡有三個很幸運的人,一出生就有他賭上性命也沒得到的東西。等等,好像還有……
“艸,這小子什麼情況?”開口的竟是老屠,他一臉驚疑地看著消失的高禮,質問張思恒:“你又學了什麼邪法,能把人複活了再控製?”
沈恪心念一動,看來這個張思恒的專長,可能就是禦鬼,而這個厲鬼老屠,應該對這個合作夥伴忌憚大於信任。
果然,張思恒已趁機後退好幾步,命令道:“彆廢話,一起上!”然後召出一枚青銅魂鈴,快速搖起道:“陰門開啟,物鬼前來!”
他話音落下的同時,本就陰冷的房間裡更是陰氣大作、燈光驟滅,除了老屠不由自主地攻向沈恪以外,又有數隻厲鬼驟然出現在房間裡。
這些厲鬼並沒有老屠的清醒,眼中全是混亂與瘋狂。它們大部分攻向金光大盛、近乎挑釁的沈恪,還有兩隻被活人的氣息吸引,無聲無息攀上牆壁,緩緩摸向校長室的另一邊。
而此時,老板桌後,顧米和謝宇哲根本無暇顧及戰場中的變化,因為楊齊鳴又犯病了!
就在聽說高禮即將消失的時候,楊齊鳴突然無聲倒地,雙眼翻白、渾身抽搐,好像有什麼東西正在他的身體裡掙紮。
不是像、就是!先是頭、再是半身……一個□□的身影從楊齊鳴的胸膛中不斷擠出,帶動楊齊鳴的身體痛苦地反弓向上。這身影正是周韜!
因為在這鬼域之中,人、鬼都是實體的模樣,這場景就分外詭異與獵奇,像是楊齊鳴能夠有絲分裂,又像是中間那人正像螃蟹一樣在蛻殼。
顧米皺著臉看著這一幕,覺得楊齊鳴應該很疼,忍不住問:“哲帥,我們要不要幫一把?” 沈恪那邊情況緊急,他們不敢打擾。
謝宇哲思索一瞬,道:“動手!”
他撲過去就按住楊齊鳴,顧米則拖著周韜往外拽。
這個周韜也是過分,一開始還自己掙紮,等到發現有人幫自己,整個人就像個望夫石一般,隻顧著扒著桌子露出半個腦袋,怔怔望向高禮,任由顧米動作。
顧米本來力氣就不大,這會托著個大高個,可能還有什麼鬼術加成,整個人宛如被泰山壓頂,偏偏這個泰山還不自知,立即氣急敗壞低吼:“自己動!呆愣著乾什麼!你彆光指望我啊!”
本在默默流淚、世界已全然放空的周韜,聞言不知怎麼想歪了,頓時鬼臉一紅,手忙腳亂把自己的腿拔了出來。
一人一鬼終於分開,楊齊鳴卻仍沒轉醒,卻聽一陣銅鈴急響,屋子一下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