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關將近,東京落了場大雪,那雪揚揚灑灑的下了三日,滿城都是銀裝素裹,雲遮霧繞,但依舊人群熙熙攘攘,來來去去。
東京權貴星布,賈商雲集,是以……煙柳畫橋處多教坊妓館,燈紅酒綠時多戲子伶官,勾欄院又是那三教九流魚龍混雜之所。
勾欄院門口聚著許多人,人群中間是一個女孩和一老婆子。
女孩很瘦,像是根細細條條的野草,身子裏在了寬大的衣裙裡,衣裙上滿是補丁,腳上的粗布鞋被雪水打濕,頭上草草的綰了個發髻,插了枚素銀簪子,劉海下的臉抹了層淺淺的□□,被怯生生的凍在了臉上,但那雙盈波流光的明眸卻是格外的顯眼。
那個一臉蠻橫的老婆子,口中罵著“真是個賠錢貨,我花了那麼多兩銀子到你身上,你竟能在台上跌個跟頭。”
趙皎兒不服氣的小聲嘟囔了一句“你不給我飯吃,我哪來的力氣跳舞。”
人群立馬嘈雜了起來,議論紛紛。
“你說什麼?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膽罷,還敢頂撞起我來了,反正你也攬不到客人,這樣一張臉,你頂著著也是白瞎。”說罷,便狠狠的抓住了女孩的頭發,逼著她抬起了頭,再對著她的臉,用力的摑了一掌。
一聲慘烈至極的尖叫響起,女孩的臉瞬間紫脹,嘴角冒出了血珠,眼睛裡滿是幽怨,忽然伸了手向前一抓,“官人,官人,求您救救我罷。”那手臂看起來是又輕又細,仿佛是冬日裡半酷的藤。
剛才人們光看熱鬨去了,現下順著那胳膊看去才發現不知什麼時候來了群騎著馬的小郎君。
為首的馬上坐著的是個紅衣少年,長袍的領口和袖口都繡著銀絲流雲紋滾邊,腰間束著一條白色金絲錦帶,其上掛著一塊羊脂白玉。
十七八歲的年紀,還沒有完全張開,發束玉冠,紅唇齒白,眉眼姣好如畫,俱是風流,少年熱血氣盛,銳利得如出鞘寶劍,又生了副極好的皮相。
旁人又開始討論這是哪幾家的郎君。
許識皚看著地上的這一出鬨戲,不禁覺得有些好笑,於是抬了抬下巴,勾起了嘴角。
“有意思,實在是有意思,不過都是些下九流的人,這還一個瞧不上另一個來了。”說罷便扔出來了個錢袋子。
老婦人手疾眼快的向前一伸手接住了錢袋子,又用手顛了顛,喜不自禁,臉上換上了一副令人作嘔的笑容直道
“官人說的是,官人說的是,大家夥都散了吧,沒什麼熱鬨好看的。”又斜睨了一眼趙皎:“還不快些下去,讓官人們粘上了晦氣。”
趙皎兒立馬對著許識皚磕頭,口中含糊不清的喊著“謝官人大恩大德,奴婢沒齒難忘,謝官人大恩大德……”
許識皚看著地上趴著的姑娘,擺了擺手,便又騎著馬慢慢悠悠的走了,身後定昌侯府嫡子臻關笑著打趣道:“平日裡怎不見許弟如此憐貧惜弱呢?”
許識皚一記眼刀掃過去,笑罵道“我許大善人哪一日不是如此。”
趙皎兒回去後在床上躺著,心裡想著這是什麼破地方,什麼民主富強和諧法治,就占了個富強是吧,如若剛才那個小官人對她的話不予理睬,那隻怕是要被打的更厲害。
這是趙皎兒來到東京的第五個月,此來非彼來,她是穿越來的,趙皎兒原本是21世紀的一苦逼大學生,學的是舞蹈表演的古典舞,天天上不完的早八,但也是清晨起床,擁抱太陽,慢慢正能量,這下好了,明明隻是晚上熬了個夜,這一睜眼,身上蓋個破被子,房裡家具也是破破爛爛的,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的老物件。
跑去照鏡子,好在銅鏡裡那張臉還是自己原本的。
這四個多月,趙皎兒才摸清現在的處境,自己穿到了宋朝來,沒爹也沒娘,聽這的朋友,一個叫月舒的說自己是被賣來的,平日裡自己舞跳的也不好,被老媽媽打的半死。
穿來的第一天趙皎兒不知道怎麼稱呼彆人,管一個馬車上剛下來的小娘子叫了聲小姐姐,那小娘子勃然大怒,用力一推趙皎兒,把她頭撞到了,趙皎兒就裝暈了過去,醒了以後又謊稱自己失憶,學著這邊的規矩。
既來之則安之,一時半會兒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才能回去,趙皎兒隻能邊摸索,邊過著。
耳邊傳來了台上的月舒彈的琵琶曲,琴聲泠冷似清泉擊石,輕歌慢頌如春風拂耳。
月舒是這樂坊裡和趙皎兒最親近的人,當年和趙皎兒同一時間進的樂坊,同是苦命人,又年紀相仿,便無話不談,月舒雖涉世已深,但沒經曆過什麼大風大浪,仍是至純至善,無甚心眼。
又因彈得一手好琵琶,一開場,台下便是座無虛席,各種追捧聲絡繹不絕。
這些年來,她靠彈琵琶賺的錢早已能夠為自己贖身,但因不喜世俗枷鎖,也不知出了這勾欄瓦舍,還能做些什麼,就留在了樂坊,寧願在此逍遙一生。
迷迷糊糊中趙皎兒就睡著了,再醒來時是被一陣敲門聲吵醒,天已經快黑了,下午的那一巴掌,臉到現在也沒消腫,連說話都費勁。
“皎兒姐姐你在嗎?我可以進來嗎。”是月舒。
“在呢,進來吧。”話音沒落,月舒就推開門進來了。
看著趙皎兒斜倚在床頭,月舒連忙把一個小藥瓶放在桌上,走去取下在一旁掛著的長襖,披到床上的女子身上,生怕晚一秒就凍壞了她似的。
“今天是怎麼回事,我下台後卸妝時聽他們說你又被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