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陸覃居然在屋裡彈奏起了鋼琴,他本來就長得帥,如今身板筆直地坐著,房間周圍許多美麗的蝴蝶在飛揚,如果忽略了一個旁邊被殺死並且軀體困在相框中的漂亮男孩的話,確實算得上是一番美景。
換成彆的人,如果剛到這個房間,聽著優美的琴聲,肯定會駐足欣賞聆聽。
但五個站在門口的人,顯然他們都知道陸覃本質上到底是什麼。
所有的和善和溫柔都是偽裝出來的。
這個人,比泯滅人性的那些村民還要更加冷酷。
卷發男先走了進去,他伸手,準備打斷陸覃的演奏。
可他的手,直接憑空斷裂。
一隻血色蝴蝶輕輕一落,落到了卷發的手腕上,下一秒他血淋淋的手掌就滾落在了地上。
沒有發出痛叫聲,卷發彎腰將手掌給撿了起來。
身後其他四人跟著走上來。
陸覃儼然完全沉浸在他對戀人的鋼琴演奏中,對於周圍靠近的人,他們為什麼而來,顯然一點都不在意。
卷發將截斷的手掌給放回到手腕上,活動手指,流出的鮮血也跟著消失。
看來得等到一曲結束才能慢慢彈了。
窗戶外,群飛的蝴蝶中,一隻金色的蝴蝶無聲飛了進來,它落在了巨大的落地相框上。
相框裡是一具體溫冰冷的人類屍體。
金色蝴蝶翅膀微微一扇,它又飛向了進屋的五人。
卷發轉眸間,他感覺自己和金色蝴蝶的複眼對上了。
仿佛間,眼前出現一個有著絕美金色眼瞳的男孩,比相框裡那個更加詭異,但也更加絕美。
卷發的心,再次狠狠悸動。
他偷偷去看其餘的四人,大家同一天死亡的,也算是同一個時辰死亡的,這幾年來,對彼此都非常了解了。
其中有人有老婆和孩子了。
但是在麵對超脫了人類容貌的男孩,每個人,卷發非常清楚,他們每個人都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骨蠱惑。
那樣一張容顏,顛倒眾生。
相信沒有人可以不為他的姿容而傾倒。
這樣一個人,哪怕他毫無力量,也會讓人心甘情願為他做任何事。
卷發落在身側的手指微微動了動。
本來隻是來將男孩的屍體給搶走,可忽然間他想改變主意,得殺了眼前這個披著人皮偽裝善良的怪物。
不然就算他們將俞越的屍體給搶走,也沒有用,很快陸覃就能拿回去。
可這個怪物,要怎麼樣才能殺死。
火焰對他沒有用。
這裡的一切,可以殺死彆的鬼,但卻不能殺死他。
要怎麼做?
卷發已經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了,他現在更加想要消滅陸覃。
這種怪物,他怎麼配擁有俞越,那具相框裡麵的屍體,他不配擁有。
金色蝴蝶從窗戶又飛了出去,在屋裡的眾人看不到的地方,俞越腳輕輕踩在了地上。
掌心裡出現一隻深褐色的蝴蝶,這隻蝴蝶在掙紮,他想要掙脫俞越對它的束縛和保護。
似乎不是為了自身的自由,而是為的彆的。
具體是為了什麼,俞越唇角微微揚起,剛才和卷發的對視,他所看到的,從卷發的眼睛裡看到的情感再熟悉不過,甚至哪怕是閉上眼睛,俞越也可以感受到。
視線,眼睛的注視,同樣是一種無形的力量。
這種力量,有的時候甚至可以稱之為強大。
看這個動作,必然伴隨著被看到。
俞越抬起手,在自己眼睛下的兩顆金色的痣上撫摸過,這兩顆痣其實沒有什麼特彆的含義。
也不是他最初人類時期會有的存在。
應該說是他第一個見到的人,和他同樣被製造出來的人擁有的。
對方隻來得及叫他一聲哥哥,然後就成為了容器裡的一顆跳動的心臟。
當然,那顆心臟最終被俞越給捏碎了。
不過同時,每一滴流出來的鮮血,也被俞越給吸收了。
他的這具軀殼裡,擁有無數條彆人的鮮活的生命。
可自始至終,沒有一個人怨恨過他。
他們都是帶著微笑,即便是隻以一顆心臟的形式作為生命存在,那些人在死亡的時候,都是開心的,感恩的。
他們當時不會知道,俞越是怎麼樣一種心情。
相當平靜無波,就像是人的呼吸一樣隨便自然。
俞越金輝冰冷的眼瞳注視著眼前蝴蝶彌漫每個角落的小築。
地下室裡,每個孩子依舊還在遵守著和他的約定。
而周芳,她坐到了沙發上,眼前的鬼魂太多,燒了一陣,她累了,她稍微停下來休息。
這些孩子,誰都沒有動彈過,他們的鬼魂是鮮活存在的,可不管火焰怎麼燒灼他們,一點聲音都沒有發出來。
周芳手指在用力地顫抖,她幾乎要動用全身的力氣,才能將不停發抖的右手給摁住。
可即便是按住了,每根手指還是在發麻。
她想自己到底燒死了多少孩子。
一個兩個,一十個還是二十個。
或者說是一百個,甚至是兩百個。
她沒有數過。
她不敢去數。
她怕隻是哪怕僅僅是數一個,都會被強大的良心譴責給壓趴下。
她以前分明不怎麼愛孩子,可是打掉了幾個孩子後,這是最後一個孩子。
如果這個孩子她再不要,這輩子,她就再也沒法擁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孩子了。
她親手殺死過三個自己的孩子,其中有一個當時她還問了醫生,孩子是什麼性彆。
醫生說是女孩,非常健康的一個女孩。
可因為溫安月不想要有孩子,有一個生命負擔,所以深愛他的周芳隻能選擇殺死自己的孩子。
是她將孩子帶到這個世界上,也是她殘忍的剝奪走孩子的生命。
雖然法律意義上,孩子沒有出生,隻要是在母親的肚子裡,那就不具有生命權,算不上是一個人。
可是怎麼會?
孩子長出自己的手腳,有自己的五官,有一顆在跳動的心臟,還有能夠思考的頭部,怎麼就不算是一個人。
將未出生的孩子給殺死,不過是殘忍的大人不想承擔責任和心理上的負擔,自欺欺人的一種想法而已。
每個孩子,一旦出現,那就是一個個體。
地下室的這些孩子了,有一半以上都是嬰兒。
其中好一些血淋淋的肚子上臍帶剛剪下。
她們才出生就被家人給拋棄了。
她們一如周芳過去的那幾個孩子一樣。
周芳雙手都垂落到了膝蓋下,掌心往上舉,全都是猩紅的血。
她的孩子,那幾個死去的孩子,如果他們可以出生,大概也和這些嬰兒一樣吧。
她是罪人。
她該死,但在她死之前,最後這個孩子,無論如何都要帶到這個世界上來。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周芳不停的道歉,企圖以這種方式來減輕一點心底的罪惡感。
可實際上一點用都沒有。
強烈的自責海潮一樣猛地衝擊過來,甚至凶狠衝撞著周芳的靈魂。
快點結束,全部都燒完就好了。
然後她就可以下山,回到正常平靜的世界,好好在家裡養胎,進醫院將她可愛的孩子給生下來。
這個念頭,支撐著周芳從深深的疲憊中站了起來,她走到一個有著漂亮天真眼瞳的女孩麵前,看到孩子的眼睛,周芳臉上頓時就淚流滿麵。
“快點去死。”
這句話周芳痛苦喊出來,但不知道是對女孩喊的,還是對她自己喊的。
俞越可以看到。
即便跟牆壁隔著厚厚的地板,可他全部都可以看到。
孩子們是如何被火給一個個焚燒殆儘,周芳是如何發狂殺戮的。
他可以下去幫助孩子們,那對他而言再簡單不過。
可這是遊戲規則,既然開始了,就不能中途再喊停。
玩遊戲的人,他和孩子們,都要遵守規則。
這是人,不隻是人,是任何生物都該遵從的。
沒有絕對自由和無序的存在。
哪怕俞越某種意義上,他可以做到無序,但他永遠都不會讓自己失控。
因為他享受著規則帶來的約束,還有興奮及滿足。
俞越揚起唇,輕輕出聲:“加油啊,我的孩子們。”
地下室的事,不需要俞越太過關注,還是地麵上陸覃所在的房間,需要俞越多關注,或者說多看看戲。
一首鋼琴曲結束,陸覃緩緩啟唇。
“怎麼樣,好聽嗎?”
他在詢問一具屍體他彈奏的好不好聽,屍體不會給他回答。
陸覃似乎輕輕歎息了一聲,忽然間眉頭皺了皺,像是在後悔。
或許他不該這麼著急就把俞越變成是一個漂亮的屍體標本,反正沒有人可以將俞越從他身邊給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