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管家趕緊送上來毛巾。
道謝後稍微精神些,走進電梯。
電梯門關閉,兩相道彆。
終於能夠安靜地閉眼休息,感受著電梯升降,聽著機器運作停頓的嗡聲。
我太累了,關門脫鞋開空調一氣嗬成。
顧不得其他,縱容鞋子東倒西伏在玄關。
早上化妝的矮幾還沒來得及收拾,快遞盒就隨手拋上去。
管它呢
……
萬事醒後再辦。
醒來仍然聽見雷雨。
混濁的雨珠模糊阻隔了光線,連屋子裡都混進潮氣。
壞天氣裡的窗子透出昏夜月色,卻不再明淨。
困意繾綣不願起,唯能使出一點力氣,勉強側身壓卷著被子。
閉目少頃。
讓我醒醒神……
任由淡淡的刺梨橙花香彌漫,
撫慰我初醒的心悸與粗喘,稍稍平息後將軟枕擺正到頸下。
人們不太喜歡雷電梅雨,我也憤恨它不懂預告。
裡水的雨從來學不會赤城大雨的乖巧:
明明白白走流程:
狂風、電閃雷鳴,
然後才該是大雨傾盆。
……
不循常理的它幾次澆透我純白襯衫。
徹底去除雨水鹹腥的味道可不是太容易。
但今日蜷縮起來,躲避風雨自然的喧嚷。
卻是六年來,一場難得好眠。
我無事時獨愛在午後入眠,平常一兩個時辰的休息就已經十分難得。
是貪圖午後漸漸滋長的陽氣。
也是在積蓄精力守候著黑夜的一切。
……
等待地球背過身,
還給我月亮。
……
比如此刻:
我伸長手臂,
去遮那昏沉中稍刺目的光點,
距離卻遙遠得像是要觸摸他顏色。
……
徐忘
看著我。
若是你,
就不要似是而非。
——
屋裡大理石窗台砌得很低,台麵要稍寬些,
月亮來了也能有站住腳的一平方米。
窗邊的那盆竹幾乎被鬱色的回憶浸透,
我隻能靜靜看著他蔫頭耷腦,無力拯救。
突然通話鈴聲響起。
打散一室的清醒夢。
虞揚
——
屏幕的光強行映進我的眼睛,回轉時不小心揭露一層柔亮的水色。
機器的光像隻小太陽,明明滅滅地燃燒著角落裡不知名的沉。
任何生命在太陽麵前,都無需作何掩飾,我也一樣。
順勢落下手臂接起,卻私心遮住了攝像頭。
她也沒理會,或是壓根兒不在意。
信號連接的那一刻,聽見她嘰嘰喳喳的叫喊:
“向向!”
十五年過去,她還是充滿朝氣活力。
用句情話:便是一如初見。
沒等看清她的麵容,鏡頭翻轉。
我明白了她此刻興奮的來源。
——
“看!極光!”
“你什麼時候跑到北極去的。”
虞洋六月才接了一筆大單。
按理說,她正忙著討好甲方,沒時間旅遊。
“周四到的,單子做一半,辭職了。”
她說的很輕鬆,仍舊轉著鏡頭給我看極光。
我也順勢開口:“好漂亮。”
稱讚是真心實意,疑惑卻還未能打消。
我繼續道:
“看來這次的甲方也很難伺候。”
……
虞揚一直是個很有主見的人。
我相信她的每個決定都有充足而正當的理由。
她知會方向,我就會尊重她的每一步路。
換她也一樣,像彼此沙漠中的駱駝。
……
“也不是,向向。”
手機視窗晃動,炫目的極光縮小到她眼眸裡,更似繁星。
屏幕稍卡頓後翻轉,這次我看見了她的臉。
她很高興,在石頭地裡蹦跳。
眼睛裡有著熟悉的小雀躍,像是成功裝病逃學的中學生。
在顛簸移動間,我聽她平靜道來:
“我隻是覺得,能看見自己人生的結局了……”
“……這太早了。”
“每天打卡上下班,趴在機器麵前一坐就是一天”
“每天做著被改得亂七八糟的設計”
“休息時間匆匆,吃飯喝水也要著急”
……
她緩緩地說著。
寥寥幾句話揭過她最近的難熬。
說完,燦爛平靜的眼裡儘是釋然。
間或停頓,我不出聲。
隻是慢慢鬆開被按住的攝像頭,等著她繼續:
“還要和領導爭執加班費給少了。”
我們都默契地笑出來。
對視時立刻發現:
彼此都清楚真相遠遠不止如此。
……
是有著類似傷口的動物們。
最懂得避開要害再相濡以沫。
我們都不會再去細究過往、揭挖真相。
鐘向永遠不會變成虞揚的壓力,我會欣然接受她給“向向”的一切說辭,默默做她的出路。
——
“向向,我也要開始休息。”
她停下動作,鏡頭不再搖晃,眼睛似乎在捕捉天上的極光,但我知道她在認真聽。
“好,等你回來。”
一如既往,給出彼此預料之中的答案。
她懂我已經理解,神態更加輕鬆。
又轉了一圈展示搖晃的極光和她的帳篷。
還說自己在那裡遇見很多新朋友,她們都是一樣友善。
還說隊伍裡有一個在草原上套馬的漢子雲雲。
旅途中的一切,她都要說給我聽,我便認真聽著。
虞揚說,快樂能感同身受。
……
等到信號切斷。
已經積攢起一身力氣。
雨聲不知何時漸小,我起床去按亮一排燈,驅散滿室堂皇。
——
簡單收拾整理後,盤腿坐在地上,拆開她寄給我的藥草。
裡麵好多半開的玫瑰花頭,卻是暗紅色的。
怪我,如果早些取回來,好好養在水裡,這些玫瑰花不會乾敗得這麼厲害。
如今惋惜也隻能為這些美麗好好收屍。
……
花瓣下麵是兩包艾葉和甘香鬆。
細心的她早為我分出每日用量。
不過意外的:
藥草之下,有一個用青布裹好的小包,細繩下捆著一張紙條:
“炮製好的香茅草”
“送給一株重新生長的向日葵”
……
我們默契地靜待著:
她不曾問鐘向為什麼要埋首無燈的夜。
我不曾問虞揚計劃著的山川遠途。
……
時光會逐步領略所有未知。
在某個明媚清晨。
兩個人兜載著滿身的暖陽,敲響玻璃窗。
在屋門吱呀聲之後,宣布歸來。
乍時破除冷霧,
笑望一棵複如往昔的向日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