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 你活著便是最好的(2 / 2)

是陸醫生 小女富貴 10818 字 10個月前

林簡倒是沒見過他那麼放肆地笑。

“你這樣笑挺好的,何必憋著自己,彆把腦子憋壞了,人總得向前看。”林簡愣住,她驚訝於自己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

拖他下水,讓他臟在泥裡,這是她原來的想法。

林簡睡在陸常年的床上,而他守在一旁的沙發上,拿了個枕頭和一條薄毯便躺下。

兩人均未眠,各懷心事。

林簡因為怕牽扯到傷口不敢亂動,安靜地躺著,望著天花板出神。

陸常年怕林簡悶,先前開了窗戶,屋外雨停,雨珠順著屋簷而下,滴在石板上,聲響清脆如擊鼓,枝葉隨風沙沙作響,伴著蟬聲四起,林簡並未覺得聒噪,反而彆有一番田園靜謐風光。

月光如注。

她側頭看向陸常年。

兩人的呼吸聲在屋內此起彼伏,交錯在一起,揉雜在一起。

她竟不覺得他和陸嚴威相像了。

嫉惡如仇讎,見善若饑渴。

陸常年是個好人,行端坐正,仁義君子。

倘若她還是從前那個嬌縱的女孩,

定也會視他為世間美好。

可惜她不是,她再也無法回到從前,從前這個詞,恍如一場夢。

夢裡,她是個灑脫桀驁不馴的少女,她帶著她的小土狗,在田野上奔跑。

林簡醒來時,李叔已回來。

聽陸常年說,李叔已經在這管家三十餘年。

那應該是個知曉許多秘事的人,既然是秘事定不容易套出,隻好問一些旁端的事。

窗戶皆被打開,整個屋子通亮,雨過天晴的陽光更是明媚,腐木氣自林簡醒來便沒有聞到過。

陸常年雙手端粥從廚房闊步走來,他今日氣色好了些許,光照下整個人神采奕奕。

他將鍋端上,勺了滿滿一碗遞到林簡桌前。

“有些燙,小心點。”

林簡用勺子輕輕翻攪,霧氣騰騰而上。

廚房早被清理乾淨,陸嚴威昨晚便被抬走,想到這,林簡握住勺柄的手指掐緊,有些抖動。

李叔從外麵回來,手裡拎了袋油條,他尋了個盤子擺上。他眯著眼,皺紋上揚,咧嘴樂嗬嗬道,“常年今天氣色不錯啊,還是窗戶開起來舒服。”

林簡點頭稱是。

陸常年遞了碗粥過去,“嗯,李叔也趕緊吃吧,剩下的我來弄就行。”

這皮蛋瘦肉粥倒是很和林簡胃口,林簡不自覺一勺勺吃到底。

“常年做的粥還不錯吧。”

林簡抬頭,李叔瞧這女娃眼睛烔烔有神,皮膚粉裡透白,麵相是個有福氣的孩子。

他看著就特彆歡喜,“常年會做好多菜,以後讓他多做給你吃。”

陸常年歎氣,夾了幾根蘿卜絲過去,“李叔,你多吃點。”隨後起身挽起袖子,他接過林簡的碗,勺半碗,並叮囑道:“不可再多了,彆又像上次一樣積食。”

忽然想到以後或許她便吃不到他做的飯菜,於是又多挖了一大勺。

林簡思忖著,有陸常年在便不好問,陸嚴威和陸嵐似是他的逆鱗不可觸碰,否則,又得用食不言寢不語這種古板至極的話來糊弄她。

等到喝完粥,林簡也不好多留,陸常年也並沒有留客的意思。

李叔倒恨鐵不成鋼起來,但又勸不了陸常年,隻好笑著說:“這郊區也難打到車,我讓司機送你,常年你也送送。”

林簡擺手,客氣道:“不用了,陸常年他還病著,還是不要吹風的好,李叔送我到門口就行了。”

陸常年並無表情,收拾著碗筷進廚房,最後還是停下腳步轉身,餘光皆是那個站在光下的人,他淡然一笑,“李叔,你送便好了。”

屋外的徐風令人心曠神怡,其實讓陸常年出來吹風曬太陽才是正確的。

“李叔,常年他平時很忙,其實我也並未真正地熟悉過他。”林簡露出難為情的神色,“李叔,你能和我說說他嗎?”

“常年這孩子,嗐,李叔其實答不上來,他這些年回國,回來的次數也少,但李叔就是心疼他,心疼這孩子遭的罪。”李叔憤感不平,又滿眼憐憫老淚縱橫。

林簡抬眉驚訝,遭罪?

堂堂豪門公子,且又是陸氏獨子,能有什麼罪。就算是親爹是個精神病,但據林簡所知,陸嚴威許少犯病,一家人溫馨極了,常常讓林簡犯嘔。

就這一個寶貝兒子,又生得聰明好看,怎麼著也是爹娘搶著疼愛。

林簡緊接試探,“常年他,遭什麼罪了。”

李叔頓時發覺自己說了不該說的,神色張皇,“也沒什麼,就是平時陸總對他嚴厲了些。”

林簡不信,但也不好再問這個話題。隻好接著李叔的話道:“看來沈夫人是個嚴母啊,難怪把常年教這麼好。”緊接著眼珠子一轉,笑問到,“嚴母便有慈父,想必陸伯伯應該是個慈祥的人吧,那山茶花是陸伯伯種的嗎,開得真好看。”隨後又露出女孩子對好看東西的新奇。

李叔眼神閃避,“是,是的。”

“愛花的男人想必也很愛自己的妻子,陸伯伯和陸夫人一定很恩愛吧,陸常年在這樣的環境下長大,我也放心了。”林簡皮笑肉不笑,眼中注視著那幾束紅山茶。

李叔一直點頭稱是,時而抬手擦著額頭的汗。

林簡忽然轉頭,笑著看向李叔,眼睛彎成月牙,一副天真的模樣。

“哦,對了,我昨天跟陸伯伯說話了。”

李叔一頓,額頭的皺紋堆起,驚詫起來。

林簡向陸常年要了件衝鋒衣,陸常年想著以後或許難相見了,便也大方給她。林簡把拉鏈拉到脖子處,正好擋住勒痕。

“什麼,我不是讓你最好彆下樓麼。”

“我看常年燒的厲害,就下樓拿冰塊,正好碰到陸伯伯。”

“有,有發生什麼嗎。”李叔想到常年講陸先生摔著了,送到陸氏私人醫院,就在這附近。本來也沒當回事,轉念一想莫不是昨晚陸先生又傷人了。

“我正好瞧見陸伯伯摔跤,就趕緊招呼了常年,陸伯伯還跟我說謝謝了。”

李叔呼了口氣,“真是是個好孩子。”

“隻是,我聽陸伯伯的口音有點熟悉,陸伯伯的家鄉是哪呀。”

“哦,瑤山,你也是那的嗎?”李叔沒覺得這不可說,自然也不假思索。

“不是,我有認識的人在那。”

“這樣啊。”李叔瞥了眼門外,指了指駛來的車子,“唉,車來了,我讓小陳載你回去吧。”

“謝謝李叔。”林簡擺手道,“李叔再見。”

“誒,再見,常年是個好孩子,多和常年回來看李叔啊。”

“好的李叔。”

李叔眺望著車子在地平線上消失,最後還是無奈地歎了口氣,搖頭。

自那過後,林簡便再也沒有見過陸常年。

所有人好像商量好,怕她傷心似的,沒有人在她麵前提陸常年。

連蔣文潮秦壽這些巴不得他倆破鏡重圓的月老的,見著林簡都是打個招呼。

當林簡提起陸常年時,都支支吾吾糊弄其詞,想著法說有什麼事要去處理。

好像他們很忙,每次都有事。

好像陸常年從來不存在一樣。

好像陸常年人間蒸發了。

林簡也和所有人一樣備戰期末,在朋友圈裡刷著逢考必過。

最後一次聽到陸常年的消息,是他出國了。

陸常年作為本校唯一通過N大精神疾病實驗室考核的優秀學生出現在校專欄裡。

林簡在專欄前停留片刻,便又奔赴自習室。

陸常年,可真是個優秀的人。

一路上,林簡聽到太多人這樣評價他了。

“呸,崇洋媚外,中國的實驗室不好嗎,偏去什麼國外。”視頻裡,俞楠側臥在沙發上,嘴裡嚼著薯片口齒不清。

林簡紮著高馬尾坐在圖書館的角落,手指翻動書頁,輕聲道:“虧我戴著耳機,我坐的地也沒什麼人,不然你還不得被人罵死。”她的表情依舊平淡,像是說著一個與她無關緊要的陌生人。

“陸常年去N大深造,在那可以學到很多關於精神疾病的知識,豐富經驗,於他於精神病人而言都是好事。”

俞楠白了個眼翻身,“行行行,你們這些醫者父母心,高尚品格。我等小人隻知道分明就是他要出國,不想跟你有交流了才跟你分的手,姐可看得透透的。”

“姐,你想多了吧,我跟陸常年分手都是兩個月前的事了。”

“看吧看吧,未雨綢繆。陸常年可真心機,通知還沒出來就開始打這算盤了,沒想到,沒想到,真是沒想到。”俞楠從沙發上跳了起來,薯片撒了一地。

林簡在這頭又聽到俞文在那邊氣呼呼罵俞楠又沒個淑女樣,複習也不複習,期末要掛科抽她兩屁股。

俞楠在那邊哭鬨著喊媽,又自信說道,她一個天才少女期末怎麼著也是A

林簡不想再聽,掛了視頻。

繼續背著知識點,心中祈禱逢考必過。

最後結果是B林簡覺得真是踩狗屎運了。

暑假,俞楠被送去學車。林簡去看望了小旺仔,小旺仔問陸常年大哥哥怎麼好久沒來看他了。

“陸常年哥哥啊,他去了個很遙遠的地方。”林簡蹲下,揉了揉小旺仔的臉。

小旺仔奶聲奶氣,說起話來還漏風。小旺仔正在換牙,這幾天又掉了顆門牙,笑起來很滑稽,總逗得林簡忍不住笑出聲。

“跟爸爸媽媽一樣嗎,大人們也經常這樣跟我講。”

林簡笑容僵住,怎麼說呢,這不等於陸常年戛了?

林簡隻好說,“差不多。”

“那能不能讓陸常年哥哥跟爸爸媽媽說,銳銳想他們了。”銳銳眼淚汪汪地看著林簡,看得林簡心疼極了。

“好好好,我會讓陸常年告訴他們的。”

反正陸常年也不在這,就當他戛了得了。

給銳銳買了玩具和零食過後,林簡定了火車票,去往瑤山。

瑤山鎮,那是母親的家鄉。

告彆可憐巴巴,訴苦為什麼命運不公無法出去旅遊的俞楠後。

林簡踏上火車。她穿了條藍色長裙,外麵套著防曬衣,頭發簡單紮了個丸子頭,背著雙肩包,當真像是個旅人。

鎮上這幾年做起旅遊行業,街上遊客眾多,一條青磚大道上到處是特色小吃小物件,農家樂和名宿開得紅火。

民風樸素,山水秀麗,若不是林簡手中拽著舅舅寫的地址,她都快覺得自己是來旅遊享樂的了。

梁村在大山深處,母親當初從山中考到大城市談何容易,途中心酸苦楚林簡深想慚愧。

自己從前厭學貪玩,母親應該很失望吧。

林簡記得,媽媽本來從大山深處走出來後學業有成,卻又投入梁村教學,道是為更多的人走出去。

母親是個倔強堅定的人,她當初既堅決要為當地做貢獻,為何後來又隨父親來到安市村莊支教。

林簡從前隻當教育不分地區。

但如今雖鎮上翻天覆地,但梁村因為太過偏遠,村民窮苦,教育依舊落後。緊靠著一位高中畢業的奮鬥者支撐著。

當初隨母親來的教育者,因為母親的離開,都紛紛失去了耐心,到最後一個都沒有留住。

依照母親的初心,她是絕不可能讓這樣的事發生。

是什麼,讓母親離開了梁村。

是父親嗎?

絕不可能,母親永遠不會是一個為愛情而犧牲自我和失去責任感的人。

而父親,也會永遠支持母親。

父親便是當初跟隨母親來到梁村的教育者之一,且是頭號支持者,在父親的組織號召下,人員聚多。

天色漸晚,隻等明天上山去探個明白。

今晚便在鎮上留宿,林簡尋了個不錯的名宿,保證睡眠質量,好保證明天的體力。

睡前吃了顆助眠的藥,好在藥效不錯,輕鬆入睡,一夜無夢。

林簡一早便上了山,沒有馬路,更彆提有條平坦的小路。

山路崎嶇,時不時有荊棘橫在眼前,好在林簡裝備齊全,並沒有傷到。雖是炎炎夏日,但這裡和城裡不同。這裡溫度適宜,林簡雖長袖長褲包裹嚴實,但也未大汗淋漓,隻是覺得累極了。

登山鞋早已塗滿黃泥,梁村似與世隔絕,坐落在山中。

手機早已沒了信號,林簡隻知走了快三個小時。

若不是林簡聽見有犬吠聲起,前方炊煙升空,她還以為自己迷路了。

林簡雙手叉腰,看著眼前一座座泥土石頭堆起的房屋和那石碑上刻著的梁村二字,呼了口氣。

真是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林簡往村莊裡走去,許是村子裡的人太久沒有見過這細皮嫩肉的生麵孔,一個個投來好奇的目光。

直到一個臉上皺紋密布,但身板依舊強壯,戴著眼睛的男人激動地喊了一聲。

“江老師,你回來了。”林簡駐足,尋找聲音而去。

那人跌撞著跑過來,拉住林簡的手,他的手上滿是繭子,皮膚龜裂,裂口沾著泥土。

“江老師,我就知道,你不會放棄我們的。”他的眼睛飽含淚水,嘴唇激動得顫抖而合不上。

林簡心中頓時明了,他便是那個十餘年來堅持不懈,始終奮鬥在梁村教育線的英勇偉人——梁誌老師。

林簡的眼眶也不自覺紅起來,她由衷敬佩他,她隻好抬起另一隻手,搭在他的手背上,深怕弄疼他。

“對不起,真是對不起,梁老師,我是江禾老師和林遠老師的女兒,我叫林簡。”林簡不忍心,她把頭低下去,不敢看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