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同學們,我是你們的學長,陸常年。”
陸常年掃過人群,在遠處的角落定個了幾秒,隨後朝眾人,笑了笑。
“我很高興,能重回母校,能和南華的大五學子們站在一起……”
林簡愣愣地聽著,她早已失了魂,直到旁邊的熱心同學遞來了紙巾。
並熱心地安慰了句,“嗐,同學,我知道這個學長講得好,但你也不必這麼激動,熱淚盈眶吧。”
林簡接過紙巾,她哭得梨花帶雨,擤了把鼻涕道:“嗯嗚嗚我共情能力太強了麼,謝謝同學。”
林簡就一直這樣紅著眼眶,困意全無,提神醒腦,但陸常年說的話一句也沒聽進去。
那張花樣的粉紙也被林簡塗鴉的不堪入目。
講座結束後,林簡坐在原位不動,人群疏散,儘頭是陸常年。
半年未見,彆來無恙。
陸常年俯身,在林簡的額頭上淺啄輒止,四周皆靜,唯有愛人的呼吸聲。
那克製的洶湧的愛意。
“我回來了,林簡。”
陸常年抹去林簡的淚水,剛才在台上他可真是憋的肚子疼,他笑了笑,“要是早知道,這個驚喜能把你嚇哭,我就早早地打電話告訴你了。”
“你就算是告訴我了,我也會哭的。”林簡含淚笑著,太累了,她自動縮入陸常年的懷裡,她知道她是一葉扁舟,而陸常年是她的苦海一岸。
陸常年說,他成功申請回了南華的附屬醫院,並在南華科研。
他說,林簡,你永遠不會是一個人。
所以,林簡的生活被陸常年徹底圈住了,她搬進了陸常年在醫院邊上的小公寓,理由是好上下班。
陸常年的小公寓新裝不久,總缺些人情味。周末等陸常年下班後,林簡便拉著陸常年去附近的商場逛逛,購置一些家庭用品。
“陸常年,你覺得這條被子好不好看。”
林簡俯身,輕輕扯了扯布料。
她和陸常年一人一間臥室,自己帶的東西不多,再買一套到時候好換洗。
林簡轉頭,見陸常年站在另一張床邊,弓著腰,手指揉搓,平鋪手拂,認真研究著被子成分構造。
“陸常年。”林簡無奈又喚了一聲。
陸常年回頭,扶了下眼鏡,“你濕氣重,還是蓋這床羽絨的,而且它比一般的棉花保暖效果要好。”
他耐心勸導的樣子像極了一個老父親又或者是一個教導主任。林簡忍不住笑了,她點頭,放下她那床花裡胡哨的被子,走過去摟住陸常年的胳膊,“知道了,陸醫生。”
陸常年像往常一樣,揉了揉林簡的頭,“喜歡那樣款式的被套,待會讓店員給你拿一下。”
陸常年什麼都好,唯一不好的,就是不允許林簡喝奶茶。
“馬上就要吃完飯了,還是彆喝……”的好。
林簡這次沒等陸常年說完,便掙脫陸常年的手臂,跑向奶茶鋪。
隻留陸常年站在人流中,拎著破例買的一大袋零食,無奈地搖頭。
他尋了個位子坐下,正對奶茶鋪,旁邊是一家兒童玩具店,店前的兩個小孩正為著一輛小車鬥氣,陸常年看著兩個滑稽的小孩,忍俊不禁。
林簡買完奶茶正好看到這一幕,她的步伐有些沉重,隨後又輕快。
她跑到陸常年身邊,對上陸常年那無可奈何的表情露出撒嬌式的笑容。
“陸常年,我買了小份的,你一半我一半,咱吃晚飯這不都沒事麼。”她遞上熱乎的奶茶,其實她本來想買冰淇淋的,但無奈陸常年肯定要訓她大冬天不愛護脾胃。
她聽得耳朵都快起繭子了。
陸常年接過奶茶,隻好再破例一次。
天氣是越發的冷了,冬風吹起殘葉,吹不起的葉子被冰拽住,林簡頑皮地踩了下去,露出清脆的聲響。
“小心滑倒,那可是冰。”陸常年開始數落起來。
林簡繼續不知死活地踩著,她好像入了什麼迷一樣踩著殘葉碎冰,“這不是有你麼。”
她的手被陸常年揣在口袋裡捂著,她肆無忌憚著,好像一切都有陸常年撐著,她將自己緊繃了九年的心給暫時放了下來。
回到家中,陸常年在一旁洗魚,林簡就在一邊剝蒜。
他們就像是一對老夫老妻,默契十足。林簡看著陸常年那熟練做菜的樣子,覺得她日後可得長肉了。
如果歲月安好,他們細水長流,隻有生活中的柴米油鹽,做一對平凡夫妻。再養隻小狗,守著小屋,那真是再幸福不過。
在一陣陣食物氣,煙火氣,生活氣中,林簡希望,年年有今日。
陸常年的手藝還是一如既往的好,這肉可真是長定了。
“我要是被你喂胖了怎麼辦。”
陸常年給林簡夾了根雞腿,認真回答道:“在保持身體健康的前提下,你當然可以放心吃我給你喂的。如果超出了正常體重的範圍,我會幫你降下來。況且,以你現在的體重而言,我覺得還是瘦了,我覺得我還得稍加努力。”
林簡啃著雞腿,不依不撓著,“誒呀,你就回答一下,如果我變得很胖很胖了,你會嫌棄我麼,會不要我麼。”
“永遠不會。”
林簡繼續啃著雞腿,掩不住內心的歡喜,嘴角啃的都是醬油漬。
陸常年揚起嘴角,“吃慢點。”
他一如既往的細嚼慢咽,連吃個飯都坐姿端雅,有家教得不像樣。
陸常年慢慢放鬆姿態,把頭放低些,學著林簡的坐姿,怎麼舒服怎麼坐。
試著融入她的生活,試著放縱自己。
林簡緊握著筷子,筷頭在碗壁上下摩擦,
“陸常年,如果有一天,你發現你身邊最親近的人是一個十惡不赦的混蛋,你會怎樣。”
“十惡不赦?傷心和失望是不可避免的,但法律始終是第一,這更是底線。”陸常年說得平和淡定,他隻顧著林簡碗裡無菜,伸手給她夾肉。
“我想,我到時候會需要你的安慰。”
林簡筷子一頓,她抬頭,“你都知道?”
陸常年的眼睛又似初見般如深潭,“我也並不是不過問陸氏。”
林簡遲疑了會,“以你的人格,你不會坐視不管的。”
“確實。”
林簡指著電視上一閃而過的掃黑除惡,打趣道:“陸常年,你該不會是臥底吧。”
陸常年搖頭,繼續給林簡夾菜,“多吃點。”許是林簡的眼神太過執著,像棵樹要把他定住,扼住。他耐不住歎了口氣,終是頷首。
“你這搖頭又點頭的是什麼意思。”
“暗線,必要時,幫一下我的一位故人罷了。”
陸常年啞然失笑,他撓了下林簡的頭。
“好了,我還是陸醫生。”
林簡抬頭,伸手將搭在雙頰上的兩縷頭發彆在耳後,緩緩開口,“我以為你是個傻白甜,卻沒想到,你在背後大義滅親。陸常年,你是個好人。”
她曾經恨過他的無知,恨他無憂無慮,恨他踩在彆人脊梁骨上行走,站在陽光之下。
卻從不知道,他在負重前行,他是正,他一直在靠自己努力回報社會,關愛社會。
他從來都在陽光之下。
陸常年啊,一直都是個好人。
至於那位故人,兩人心照不宣。
這件事情兩人也未在提起,於陸常年於那位故人而言都是極具風險的。
林簡這些日子開始備起年貨,雖然在林簡花裡胡哨裝飾下,陸常年的公寓多了許多人情味。
但陸常年這些年也沒過一個好年,林簡打算貼福字,掛燈籠。
過年麼,總要喜慶一些。
她一大早便跟著俞楠去商場,順便給陸常年買點衣服,也給自己買杯奶茶,買點零食啥的。
“誒,你這是夫管嚴啊林簡。”
俞楠笑著打趣,她麵色紅潤,嘴唇未塗口紅也依然氣色極佳。
顯然是傑克養的好,果然戀愛中的女人幸福感是能從身上透露出來的。
林簡瞧著身上那一圈肥肉,前些年好不容易清瘦下去,眨眼間功夫,又被陸常年養了回來,臉上的嬰兒肥顯而易見。
林簡坐在商場裡的長椅上休息,她敲打著酸澀的小腿,轉頭不忘打趣著俞楠。
“瞧你這樣,跟傑克小日子過得不錯啊。”
“那是當然。”說著又歎了口氣,“要是我媽能理解她女兒這樣很幸福就好了。”
傑克在中國開了畫室,小有名氣,但依舊入不了俞文的眼。
“我打算今天偷戶口本去。”俞楠撞了撞林簡的肩,小聲道。
“這麼勁爆,悠著點啊,小心被舅媽打。”
“誒呀,我都多大了好不好,我才不怕我媽呢。”俞楠雙臂搭在胸前,白眼輕蔑。
俞楠人慫就愛誇海口,林簡笑著拍拍俞楠的肩,不去戳穿她。
兩人聊得正起勁,電話鈴聲突然響起。
“林簡,哦不,姐快救我。”
那邊的秦壽正在嚎叫,林簡眯著眼被迫撤開手機,離耳朵遠了些。
“怎麼了你。”
“我昨天跟常年喝酒,鑰匙放它口袋裡了,我現在是有家不能回。”
“那你昨晚在哪睡的。”
“彆提了,昨天醉了跑天橋下去了。”
“這樣啊。”林簡揉著眉頭,實則憋著笑。
“聽到了,彆笑了,姐快幫我,陸常年電話打不通,你快幫我翻翻,裡麵還有我身份證呢。”
許是陸常年今天去講座,手機關靜音了吧。
真是可憐了秦壽。
“知道了,我這就給你去拿來,你到陸常年公寓附近上的廣場等我。”
那邊的秦壽油嘴滑舌道:“姐,遇見你真是三生有幸。”
林簡被逗笑,“行了行了,小心陸常年打你。”
林簡接完電話,拉著俞楠的胳膊搖著,“大小姐,我待會幫我朋友去拿個東西,失陪一下好不好。”
俞楠伸手讓林簡圓潤的走開。
林簡急急忙忙回到公寓,思索著陸常年昨晚穿的哪件外套。
好像是一件灰色大衣。
陸常年的房間很乾淨整潔,床上的八戒式樣的大抱枕在這裡顯得格外突兀。
林簡打開櫃子尋找記憶中的大衣,陸常年的衣服清一色的黑灰,找起來還真麻煩,林簡覺得是時候給陸常年買幾件鮮豔點的了。
好不容易在那清一色的衣服堆裡找到哪件外套,林簡趕忙往口袋裡掏,還真有鑰匙和身份證。
林簡將它們收好,急急忙忙走,轉身不小心撞翻陸常年的儲物箱,箱內的東西撒了一地。
林簡扶額,今日不順,瞧這乾淨整潔的屋子,這一地狼狽,陸常年還不得訓她。
林簡承認,她是夫管嚴。
她又趕忙蹲下身子,收拾起東西。還好都是些雜物,老舊的東西。陸常年還挺念舊,想到這,林簡背後一涼,汗毛豎起,萬一是陸常年的什麼重要回憶,觸碰了他內心的脆弱點,擱俞楠的古早小說裡,這不得吵個幾章。
林簡開始小心翼翼收拾起東西,直到指尖觸碰到一張泛黃的照片。
時間的齒輪開啟,林簡的腳不知是凍的還是蹲了太久,似螞蟻咬蝕。
她緩緩癱在地上,腦海如亂絮,拔不開,亂絮將她吞沒。
照片背後,那串觸目的數字。
八年前,她未認識他,他也不可能認識她。
那是他們還未相識的一年。
林簡將目光移向落在照片旁的文件袋,她擅自拆開,亂絮被人剝開。
泛黃的幾張紙,密密麻麻寫著她的十六年,還有她不幸的那個晚上。
林簡背後越發得冷。
原來陸常年一直都知道,他從一開始就知道她的遭遇,他比她更先認識對方,他一直在陪她演戲。
“陸常年啊陸常年,你還有什麼秘密在瞞著我。”林簡喃喃自語,整個頭嗡嗡作響。
直到手機鈴聲響起,拉回她的思緒。
林簡的手有些麻木,“喂。”
“我到那個廣場了,你找著了嗎。”
“嗯,找到了,我過來了。”
林簡起身,任由一片狼藉,任由它真相暴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