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簡收拾完東西,脫了白大褂就匆忙下樓。
外麵依舊大雨瓢潑,不過好在她的傘夠大,至於鞋子,濕了就濕了吧。
醫院大廳,林簡看見宋清如一身長裙在風中搖曳,好似下一秒就要被吹走。
林簡走出大門,經過時忍不住問了一句,“你帶傘了嗎?”
宋清如轉頭,顯然她又偷著哭了,宋清如有個奇怪的過敏體質,她一哭眼睛就特彆腫,形似核桃。所以宋清如從不輕易哭,當然,林簡認識她那三年,除了薑詢那次,就沒有什麼能讓宋清如哭的。
見宋清如搖頭,林簡猶豫片刻,終是遞上手中的傘,淡然一笑。
“你拿去吧,待會我未婚夫過來接我。”
宋清如愣了一下,顯然她沒想到林簡還能如此好心,宋清如的手有些顫抖,她接過雨傘低頭。
“謝謝。”
“沒事。”林簡轉身留下一個瀟灑的背影,實則暗自咒罵自己。
陸常年今晚被蔣文潮他們拉去聚會,等陸常年回來,還不得三更半夜。
林簡抽出手機,麻木地輸入一串數字。
“喂,主任,今晚我申請加班,對對對,為病人服務,應該的應該的。”林簡再次披上戰袍,這年終獎舍我其誰。
秦壽升了職,一向扣扣搜搜的他難得請了頓大餐。
為此蔣文潮不遠萬裡,提前一天從外市趕回來,就為了看看秦壽是不是被鬼附身了。
“彆掐我臉,搞得我以前好像一毛不拔似的。”秦壽狠狠推開蔣文潮,他揉著臉,怒斥道,“你小子能不能下手親點,我現在功成名就,就差娶媳婦了,你要把我這張俊臉給弄殘了,我要找不到對象就弄死你這條狗。”
蔣文潮跟條泥鰍一樣,滑倒陸常年身後,對著麵前的秦壽吐舌頭,“我找不著,你也彆想找到,陸常年已經背棄組織,怎麼,你也想背棄。”
陸常年反手拽住蔣文潮的耳朵,一頂膝蓋將蔣文潮頂向秦壽,狡猾地笑著,“你慢慢打他,記得下手重些。”
“陸狗你是不是兄弟。”蔣文潮踉蹌了幾步,嘖了幾聲。
他雙手護在胸口,弓著腰,“兄弟,開玩笑開玩笑。”
“算了,我不打你。”秦壽笑眯眯,表情略顯猥瑣地從挎包裡取出厚厚的一遝紙,分發給在座的男同胞們。
陳豪隨意地瞅了兩眼,“男科?”
“秦壽你真是禽獸,我身體可好得很,要個嘚男科,吃老子一拳。”蔣文潮不再慫,揚拳朝秦壽走去。
“你吃我的,還不能為哥貢獻一點業績。”秦壽怒斥完蔣文潮,轉手推回陸常年欲要扔進垃圾桶的傳單,“誒呀,哥,咱認識那麼多年,貢獻一點業績,就收一下,掃個碼,答個問卷,之後隨你怎麼丟。”
還沒等陸常年做出反應,秦壽迅速把傳單疊好塞進陸常年的口袋。
“泥鰍是你吧,秦壽。”
陸常年斜眼暗嘲,自顧自挑著菜。
蔣文潮湊上前,指著陸常年的鐵飯盒問。
“乾嘛呢,常年,吃飯還帶飯盒啊。”
“打包,家中還有嬌妻沒吃過飯。”他不經意間勾起唇角,洋洋得意般,讓眾人鄙夷。
“虐狗啊,陸常年。”
秦壽癟嘴,“借花獻佛是你吧,陸常年。”
陸常年整理好西裝領口起身,拍了拍秦壽的肩,“謝了。”
隨後他轉頭與眾人道彆,徑直走向大門,“我愛人還在等著我,就不陪各位了。”臨了不忘包給秦壽升職紅包。
秦壽:大哥威武。
深夜,林簡脫下戰衣,揉按著自己酸痛的肩。
在等待電梯的那半分鐘裡,林簡已幻想出一部恐怖大片,十二點半的精神病醫院,這不妥妥的電梯驚魂。
林簡轉頭看向旁邊一同等待的大爺,昏暗的走廊,破了兩天的綠色的指示燈,一閃一閃打在大爺蒼白的臉上。
窗戶沒關,這呼呼的風,吹得林簡背後發涼,瘮得慌。
林簡側頭,手指揉著衣角,忍不住問:“大爺,這麼晚乾什麼呢。”
大爺露出他那黢黑的牙齒,“我?我上廁所啊。”
林簡打量著大爺的病號服,住院部離這隔了兩棟樓吧。
林簡歎氣,嫻熟地取出手機,麻木地找到聯係人。
“喂,是護士長阿姨麼,對對對我是林簡,有一個迷路的大爺,四樓心理科,好好好,我等你們過來,不麻煩不麻煩。”
“大爺,我們這裡坐,那站著腿酸。”林簡挽住大爺的胳膊,把他往走廊的長椅上帶。
突然間,大爺重重推開林簡,連連搖頭加擺手。
林簡踉蹌了幾步,頭差點往垃圾桶裡栽,那桶裡還有上一個病人的嘔吐物,味道熏人,差點讓林簡命喪於此。
林簡扶著牆,手不斷順著胸脯,努力呼吸新鮮的空氣。
“大爺,你乾哈呀。”林簡大口喘著氣。
“我是有節操的,小姑娘喂,你不能對我動手動腳。”大爺義正言辭,對林簡的行為感到恥辱,有辱斯文啊。
林簡扶額,她得靜靜。她馬上調整被人誣陷“花季少女輕薄七旬大爺”的崩潰心態。
沒事沒事,見多不怪。
“那個,大爺啊,我隻是想讓你過去坐一會。”
“切,想騙我過去,這是另外的價錢。”
算了,愛呆那就呆那吧。
正當林簡搖頭對他束手無策時候,電梯門打開,護士長領著三四個女護士走向大爺。
大爺驚恐,連連後退,“誒誒,乾嘛呢,你們想對我乾什麼。”
幾個護士趕忙扯住大爺的胳膊,並把他往電梯裡麵帶。
護士長笑著向林簡招手,“謝謝林醫生,我們正愁找他好久呢。”
林簡搖手,“沒事沒事,辛苦你們了,這大半夜的,還到處奔波。”
此時傳來大爺在電梯裡慘絕人寰的嚎叫,“喪儘天良啊,有辱斯文,你們不能就這樣糟蹋了我這朵嬌花。”
雨早已停了,今晚的星星出奇得多,林簡打著哈欠睡眼朦朧,星星勾成一道道線。
陸常年倚在車前,一身黑色西裝,與夜朦朧在一起,夜色真美,真誘人啊。
林簡走過去軟噗噗倒在陸常年身上,在他的頸窩處蹭了幾下,先吸幾口陽氣,然後才舍得睡過去。
陸常年撐著林簡酥鬆的身子,寵溺地笑出聲,“睡得真像隻死豬。”
“彆以為我閉上眼就聽不到你在說什麼。”林簡口齒不清,聲音軟軟糯糯。
像隻貓一樣,軟軟的爪子,於陸常年而言毫無殺傷力,倒讓這個衣冠禽獸更愛了。
“記得到了叫我,我還要洗澡。”
陸常年抱起林簡,小心翼翼放進車裡。
林簡醒來,她躺在沙發上,身上蓋著陸常年的西裝。
浴室煙霧繚繞,陸常年正在洗澡,林簡拍了拍臉,試圖讓自己清醒點。她往茶幾上摸索,尋到自己手機打開。已經是淩晨一點,她解開屏鎖,彈出來一條消息。
秦壽豪不死心,深怕陸常年忘了。
林簡點開消息。
秦壽:記得提醒常年,彆忘了我塞他口袋裡的單子。
林簡:OK
林簡晃腦,睡意太濃,穩不住腦袋。她低頭看向蓋在小腹上的西裝,按照秦壽的指示,伸手往口袋裡掏。
就放桌上吧,她怕自己待會睡過去,怕跟著忘了。
林簡扯出單子,睡眼朦朧間,那碩大的兩個字格外醒目。
男……男科?!
與此同時,浴室的門被打開,霧氣往外揚,陸常年□□著上身,緊致的肌肉線條映入眼簾。
林簡把目光移至被浴巾圍住的下半身,大腦千萬條顏色湧過,五味雜陳,持著單子的手僵住,紅色的單子在林簡的手中格外顯眼。
陸常年目光一凝,他叉腰揉著眉頭,“我可以解釋的。”
“沒事,其實我也挺開明的,我也不是很介意這個。”
林簡呆滯一笑,僵硬至極,本意上是為了挽回陸常年的自尊心,但越弄越糟。
陸常年臉色一沉,眉目嚴肅,一本正經,他一字一句道:“我真的,很行的。”
“我知道我知道。”林簡快速點頭,她把單子放在茶幾上一點點鋪平,溫柔地像哄著小孩子,“其實你可以跟我說的,沒事的陸常年,秦壽醫術挺好的,你倆又是兄弟,我們都會幫你的,陸常……”
“誒?”
陸常年不知道何時出現在身後,林簡瞬間天旋地轉被陸常年打橫著抱起。
她撲騰著小手,卻被陸常年緊緊箍住,天花板移動,緊接著背後陷入一片柔軟。
陸常年掌心滾燙,熾熱的氣息繞著林簡的脖頸。
氣息交錯,讓人喘不過氣來,氣溫一下子到了極點。
林簡雙手抵在陸常年胸前,推了推,小聲道:“我還沒洗澡,還沒刷牙。”
“沒關係。”
陸常年鼻尖蹭著林簡的額頭,眼眸刻下她臉上的每一寸肌膚。
重力壓來,林簡陷得越深,唇齒交纏間,陸常年扣住林簡的手,與她十指相交。
一向理性的他,今晚像是失了智的野獸,恨不得撕碎手中的獵物,吃乾抹淨。
細細的吻落在額頭,陸常年捧著林簡的腦袋,手一遍遍拂過她的鬢角。
“早點睡,親愛的。”
林簡半眯著眼,陸常年終是守住堡壘,像是啃鴨脖般,從額頭啃到鎖骨,好一個吃乾抹淨。
“那張單子是秦壽醫院的社會調研,秦壽也隻是想讓我參與填個報告而已,你放心,我在性生活方麵,是個正常男人。”陸常年起身,他套上睡衣,側頭看向躺在床上扭成蛆的林簡。
陸常年轉頭偷笑,他拾起地上的拖鞋,套在林簡腳上,他單膝跪地仰望著嬌嫩的可人兒,“好了,快去洗澡吧,明天還得早點起。彆到時候我又得拖著你刷牙吃飯。”說完又勾了下林簡的鼻子,低笑。
林簡摸了摸脖子,蹙眉抿嘴,她輾轉反側,徹夜難眠。
衣冠禽獸的陸常年。
“姐,你今天怎麼黑眼圈比我還重啊。”小陳換掉已奄了的康乃馨,他擦拭著玻璃瓶,擺弄手下新鮮的花。
林簡套上白大褂,扣子一顆接一顆扣錯,扣到最後一顆,發現參差不齊,無奈又全解開重來。
“彆提了,昨晚失眠了。”
“怎麼,跟姐夫吵架了?”
林簡盯著小陳那好奇的眼神,忍不住拍了拍他的頭,耍笑道:“彆問,問了就是少兒不宜。”
見小陳原本就呆的臉,繞上紅暈,林簡忍俊不禁,笑出聲,“好了,不逗你了,我跟你姐夫感情好著呢。”
林簡把小陳推出門外,催促著他趕快去忙彆的事。
她麵向窗口,陽光撲麵而來,一杯咖啡下肚,勉強提點神。
林簡摸著辦公桌上的花骨朵,笑容漸滅,她一把拔出百合,拿來紙袋裹好,出門見著一個保潔阿姨便送給了她。
回頭得提醒一下小陳,彆擺百合花在谘詢室了。它容易刺激孕婦神經,嚴重得話,會導致孕婦流產。
宋清如第二次來的時候,林簡給她備了抹茶蛋糕,宋清如最愛吃抹茶味的東西,尤其是甜食,尤其是膩的發慌的甜食。
果然,宋清如接過去,優雅地坐在沙發上,挖了口蛋糕,邊吃邊說。
“那我下次來,是不是還要給你買兩把芹菜,真不知道你什麼臭惡口味,上學的時候儘點這個。”
林簡收拾著書架,側頭怡然打趣,“原來宋小姐上學的時候還偷偷關注過我,連我吃飯愛點什麼都知道。”
宋清如撇臉,“少自作多情,還不是因為薑詢,為了你,去接受你的愛好,天天吃,害得我跟著吃了兩個星期的芹菜,臉都快吃綠了。”說完忍不住皺眉,仿佛那是一段痛苦歲月。
宋清如這段日子在林簡的治療下,精神狀態日益好轉,氣色也肉眼可見地紅潤有澤。
胎兒狀況良好,宋清如很珍惜這個孩子,不管是出於母親本能的愛,還是作為逼婚薑詢的籌碼。
林簡不知,以宋清如極端性格,這個孩子如果能順利來到世上,是幸運還是不幸。
她於醫患關係之上,不記過往,按照病人的意願,儘力做好自己該做的。
於私下而言,林簡不是一個善於釋懷的人,隻能做到不聯係,不過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