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章 我不是一個善於釋懷的人……(1 / 2)

是陸醫生 小女富貴 10760 字 10個月前

宋清如火了,準確來說她被網暴了。

在網上,她是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人人都可唾一口唾沫。

林簡點進早已在熱搜登頂的視頻,視頻裡的人被打上碼,但依稀還能從身軀上看出她是一個女孩,女孩蜷縮在角落被幾個男人一下下扇著巴掌,男人把她抬起扔進垃圾桶,昭告著她是一團肮臟的垃圾。

而真正的始作俑者,悠閒地打著遊戲,難得看看這團垃圾有多可笑,她趾高氣揚,她居高臨下。

她是宋清如,那個始作俑者。

評論裡清一色的唾罵和拒絕校園暴力。

林簡靠在陸常年的副駕駛上,揉著太陽穴,身心疲憊。宋清如校園霸淩,是不爭的事實。她高中乾的那些齷齪事林簡或多或少知道,宋清如從未親自動手,她隻要看不慣誰,她就勾勾手指,總有人為她解決。

因為她有權有勢,並且從未動手,所以出了事,總能撇得一乾二淨。

從前林簡隻讀聖賢書,所有八卦都從俞楠那來。如今見到這樣觸目驚心的畫麵,林簡開始反問自己,是否還有繼續治療宋清如的必要。

林簡撐臉,看向一旁專心開車的陸常年。

“陸常年,你知道宋清如嗎?”

男人頷首。“嗯,我知道。”

想當初,林簡可是扇了宋清如一巴掌,按照宋清如的狠性定不肯善罷甘休。怎麼著也會像視頻裡那樣,或者更狠。誰都知道薑詢是宋清如的寶貝,而那寶貝總往林簡那跑,宋清如應該會扒了林簡的皮啊。

算算那段日子,陸常年那偷窺狂到處搜她資料,應該也有些耳目。

“你是不是,幫我攔了宋清如,在暗中偷偷保護我。”

陸常年頷首,他每次等著林簡放學,帶著蔣文潮跑巷口,硬說那的黃燜雞人間絕味,流連忘返。

兩個抽著煙的混混跟在那時瘦小的林簡身後,蔣文潮那小子倒還真是有眼力見,沒等陸常年發話,一眼看出那兩個混混欲圖謀不軌。

那時正直熱血,一身浩氣,見幾人要上前,蔣文潮一腳把排頭踹進深巷,陸常年緊跟其後,鎖著後頭的喉。

對付兩人,足以。

“你小子算是倒黴,今天碰見你爺爺我了。”蔣文潮騎在那人身上,見那人扭動,蔣文潮重重錘了一拳他的脖頸,死按著他的頭,“瘦得跟猴一樣,還想尾隨人家小姑娘。”

“陸常年,你說我們為民除害能加學分嗎。”蔣文潮擦了把鼻涕,咧著嘴笑嗬嗬問。

“你去上報一下,說不定就通融給批了。”陸常年扯住剛從旁邊撿的狗鏈子,栓在混混的頭上,起身擦手,準備報警。

急著看戲的宋清如從轉角處走出,結果畫麵出人意料,她驚愕地看了兩人一眼準備逃走,脖間突然一緊,她被陸常年一手抓住後頸,攔在牆角。

“你,你乾什麼。”一向張揚跋扈慣了的宋清如,第一次吃了癟。

陸常年生得挺拔,他居高臨下,像視螻蟻般,掐著宋清如的脖子。

喉嚨像被一根根針紮著,她伸手反抗,但力量懸殊,她就是螻蟻,下一刻便要被踩死。

他眼眸森寒,低聲慢語,卻字字如撒旦。

“我第一次警告你,也是最後一次警告你,彆動林簡,她要是在你這少了一根頭發,我陸常年有一萬種方式弄死你。”

他鬆開手,指關節響動,宋清如身子下滑,她渾身顫抖,大口地呼吸空氣。

陸常年俯視癱在地上的宋清如,他身後是燒得血紅的晚霞。宋清如覺得這就是一匹狼,一個瘋子。

他的黑影遮住天邊的光,讓人喘不過氣來。“回去問問你爹,問問你外公,陸常年是誰。”陸常年真怕宋清如是個蠢貨。

蔣文潮扯著陸常年的胳膊往後拉,“過了,過了,哥。她還是個孩子。”

他覺得,今日的陸常年一反常態,瘋狂,沒有理智。

陸常年拎起地上的包,手背上還有剛剛用力擦過牆壁留下的血印,他拍了下蔣文潮的肩,往前走。

“孩子從不是擋箭牌,還有你看她多大了還孩子。”

陸常年拉回思緒,林簡好端端坐在他的身邊,他抽出手拂著她的後腦勺。

“就是教育了她一頓,讓她以後彆再欺負人了。”

林簡推回陸常年的手,“專心開車。”

“其實這些天,我接待了一個病人,就是宋清如,陸常年,你說我該怎麼辦啊。”

“你若穿上白褂,她就算十惡不赦,她也都是你的病人。”陸常年手扶方向盤,他今日戴著眼鏡,像是個教師。

紅燈前,陸常年刹車,轉頭看向林簡,眼瞳深眯,“但私下裡,你就算扇她十個巴掌,我也替你拍手叫好。”

林簡沒能等來宋清如的下一次谘詢,她在買菜的過程中被人識出,麵對無止境的唾罵,她情急之下逃跑,卻不慎從樓梯上摔下來。

宋清如流產了,滿地的血,胎兒已經六個月大,成形的胎兒,宋清如怕是要去鬼門關走一遭了。

兩天後,林簡再次得到的消息是宋清如被搶救回來,現已清醒,醒後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去天台。

那日的天是黑沉沉的,警笛與救護車的聲音交織在一起,刺耳至極。

十八樓下,是一大片人,有勸導的,有嘲諷的。

那天的風很大,宋清如站在高樓上,如一片枯葉。

“姐你真的要過去嗎,那個病人就是罪有應得。”

“你閉嘴,她是我的病人,我就得救她。”

林簡氣喘籲籲跑到天台,風忽地吹散她的烏發,消防員攔住欲要上前的林簡。

林簡扯住白大褂上印有林簡二字的標簽,指著它,急迫道,“我是她的心理醫生,你讓我過去勸她。”

宋清如站在欄杆外的台階上搖搖欲墜,寬大的病號服套在她骨瘦如柴的身軀上,她比之前更瘦了,臉如黃臘,發絲飛揚,她已不似個正常人。

林簡小心翼翼走去,生怕觸動她。

宋清如眼睛微眯,發絲沾著淚水粘在她紅腫的眼皮上。

“宋清如,我們能好好談談麼。”

她咧嘴慘笑,乾裂的嘴唇冒出血珠。

“還有什麼好談的,你和他們一樣都認為我霸淩彆人,他們無止境地謾罵我,甚至說我爸活該不要我,他們說我媽死得好,說我就該跟我媽一樣死去。他們扒出我家地址,在房門上潑狗血,我的房東把我趕出去,那是我好不容易找到的房子,我流浪在大街,受儘唾罵,現在連我滿心歡喜期待了數月的孩子也沒了,那是我在世上唯一的親人啊。林簡,你和他們一樣,你也不信我。”

林簡下意識喊道,“我信你。”她確實很多都是道聽途說,她開始質疑自己,質疑自己的所聽所聞,可是那條視頻又該作何解釋。

林簡選擇信宋清如一次,她再次伸手堅定道,“我信你。”

宋清如有所感動,她愣在那,笑容收去,一動不動,隻是一個勁地哭。

淚糊了視線,等她再次睜眼,林簡已站在身前,緊緊握住她的手。

她堅定地看著她,重複著“我相信你。”林簡手指摩挲著宋清如的手背,宋清如整個身體都在顫抖,其實林簡也是,她一直在自我克製。

“宋清如,我信你,我是你心理醫生也是你的朋友,你可以把所有不開心的都告訴我。”

“朋友?”

“對,朋友。”林簡毫不猶豫道。

宋清如抽泣著,她低頭,眼淚一下下掉在地上,“那兩人就是我平時用來撐場麵的,我從來都隻是嚇唬彆人,我宋清如也不是十惡不赦什麼都不分的霸淩者,我宋清如有我自己的驕傲,我嚇唬的都是在背後說我壞話的賤人,除了你林簡,我對不起你,我是真的對不起你,我被對薑詢的愛迷暈了頭,乾了喪儘天良的事在背後傳你的壞話,可我也隻是對不起你一個人。”

“視頻裡的那個人,她就是活該,她就是個垃圾。”她越說越激動,聲音尖銳刺耳,像刀片刮擦著鐵鏽。

“什麼呀,這還死性不改。”

“她怎麼說得出來的,這種人還是早死的好。”

“就是個校園霸淩者,死有餘辜。”

“她在胡說八道些什麼啊,浪費我時間。”

“這種就是浪費國家的口糧,早死的好。”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耳邊雜音亂舞,如阿毗地獄,撒旦探出腦袋,不停招手。

宋清如抿嘴,她對這世界最後一笑,林簡覺得手中刺痛,淚水濺在她的手心。

“林簡,對不起,林簡,謝謝你。”

她昂頭,以一副張揚的姿態,縱身一躍,隻留天邊一白。

笛鳴呼嘯,狂風四起。

林簡覺得腦袋嗡嗡作響,整個人麻木,手依舊伸到欄杆外,仿佛能拽住生命,她一動不動站在那,直到天邊下起了小雨,小陳撐傘擋住了一片雨。

四周靜寂,十八樓下一片熱鬨,十八樓上鳥飛絕。

林簡卷指,掌心如螞蟻蝕咬,她轉頭,眸光森寒。

“你為什麼要讓宋清如去死。”林簡定定地看著他,試圖透過他的眼睛看看他的心,她漸漸看不透這個喊她姐的男孩了。

“我是否該問,你為什麼那天要往心理室放百合花,你想害宋清如流產是麼。”

“姐,宋清如她就是活該啊。”他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驟大的眼珠子死死盯著林簡。

“姐,該回去了,不然待會雨大了,風一吹,淋濕了你該怎麼辦啊。”陳祁伸手,觸碰林簡飛揚的發絲。

林簡轉身,發絲從指縫間抽過,陳祁低笑,他撐著黑傘緊跟其後,不顧林簡厭惡的眼神。

林簡坐在辦公室裡,反複觀看那條登頂熱搜的視頻,屋外狂風大作。

屋內悶熱,林簡的背後起了一層薄汗,手指自宋清如跳樓的那一刻起,顫到現在,打字都不利索,總是打錯刪去重來,反反複複。

“原來,你這麼喜歡這個視頻啊。”

陳祁捧著一盆仙人球進來,不知何時出現在她對麵,笑臉盈盈地盯著她,頓時背後的薄汗發涼。

“你怎麼不敲門。”林簡皺眉。

“可是,你以前也沒讓我敲門啊,姐,你是在怪我嗎。”

“對。”林簡斬釘截鐵道,她把視線移到電腦,絲毫不顧陳祁。

陳祁聳肩,訕訕無趣。他在林簡桌前遊蕩,突然,他雙瞳發亮,低頭笑著將雙掌合在仙人球上,扣指,捏緊,揉搓。

血珠滴在林簡的潔白的大褂上,林簡抬頭便見一雙血肉模糊的手,□□間紮著一根根刺。

“姐,你這下就不怪我了吧。”

神經病。

林簡起身,她瞥見桌上的沾著血的盆栽,搖頭。

遇見個瘋子,真是倒黴。

她自是不能跟瘋子較勁,她把他的袖子挽上去,拖著他把他帶給四樓的醫護人員。

他倒是乖順,不吵不鬨,毫無反抗。

一見著人群,陳祁便一副正常皮囊,與護士長笑,打趣自己不小心摔得狗啃泥。

他扭頭看向林簡,“還是林醫生心善,願意扶我過來,是吧,姐。”

林簡不語,她隻注意著陳祁手臂上的那道疤。

“姐?”陳祁眯著眼,笑著看她。

林簡抬頭,頷首。

“我先有事,就先走了。”林簡與處理傷口的護士道彆,她回到心理室,關上門匆忙跑到辦公桌前,打開電腦,點著鼠標的手指在顫抖。

林簡咬著嘴唇,截圖,放大。

她呼吸急促,腿有些軟,於是索性癱在椅子上。

或許視頻裡的那個人,不是一個女生,或許那是一個瘦小的男生,或許他是陳祁。

林簡截下視頻裡的校服,在網上搜索,安市境內,唯一一所匹配上的是四中。

宋清如的骨灰盒沒有人領,網上依舊是對她的唾罵。

宋清如並沒有因死而解脫,人們認為這是理所當然。她的父親已此為恥,徹底斷絕了與她的父女關係。

這世上還有人再信她麼,林簡承認宋清如說得沒錯,天台上那是形勢所迫,她急著救她才一口說信。

林簡看窗外許久,她決定信宋清如。

宋清如的骨灰最終是林簡領下的。

那日陸常年陪她來到陵園,林簡俯身擦拭著墓碑,遺照上的宋清如儘管灰白也擋不住她眼裡的鋒芒。

“宋清如,我不是一個善於釋懷的人,所以我從來沒有原諒過你。”林簡凝望著照片上的人,把心掏出來毫無掩飾道。

她閉目仰天,今天的風不似那日狂烈,但風平浪靜之下隱藏著太多不為人知的故事,

“但,作為你的醫生,我決定信你,給你一個公道。”

林簡轉身,回眸間,薑詢正站在鬆樹下遠遠地看著他們。

對上林簡的視線後他慌忙低頭,拽著手中的花不知所措。

林簡拍了拍陸常年的手臂,示意他不必多想,她想跟薑詢好好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