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常年點頭,“我陪你。”
“好。”
林簡挽著他的手臂,向鬆樹走去。樹後的人躊躇了會,還是上前。
薑詢滄桑了些許,胡渣清晰可見,但他還是一席正裝,微笑著向林簡點頭,他看了眼旁邊的陸常年,手心出汗,但依舊笑道:“這是你男朋友啊。”
“不,是未婚夫。”
陸常年向他點頭,伸出掌,禮貌問好。
“你好,我是陸常年,是林簡的未婚夫。”
薑詢猶豫片刻握上去,“你好,我叫薑詢”
林簡瞥向薑詢懷中的菊花,“你是來看宋清如的吧。”
林簡實在不喜歡薑詢,懦弱無能,優柔寡斷。
更討厭他背後虛偽的家族,宋家鼎盛時想方設法讓兩人成婚,宋家沒落時,棄宋清如為破履。
“是的,她總歸當了我十八年的妹妹,儘管後來鬨得不愉快,但感情還是永在的。”薑詢望著手中的菊花沉思,惋惜往事。
“薑詢,那你覺得宋清如是個怎麼樣的人。”
“她從小被家裡寵著長大,性子嬌氣跋扈了點。”薑詢歎氣,其中也有自己的緣故,平時嬌縱了她,如果當初自己對她嚴厲些,管教得多一些,說不定宋清如就不會死。
薑詢抬頭,他目光微閃,“但是,她是不會動手打人,除非那人真的惹到了她。”
“那你相信宋清如麼。”林簡盯著薑詢的眼睛,在宋清如的墳前,如果她知道自己愛了一生的人都沒一個仇敵信任自己,她得多可悲。
“可是那個視頻,是斬釘截鐵的事了,我也不知道,不知道宋清如為何那樣,她平日裡目中無人,但實在不會去這樣霸淩彆人。”
薑詢猶豫不定,他不敢下結論,他若信宋清如,社會的輿論會把他壓得喘不過氣的。
林簡歎氣,“薑詢,你有認識六中的人麼。”
“先前競賽是認識一個,但是這麼多年了,不怎麼聯係了。怎麼了,林簡”
“你幫我聯係一下。”林簡推算年份,抬頭道:“就問六中14屆有沒有一個叫陳磊的人,隱秘些,不要打草驚蛇。”
“這事有蹊蹺,如果你還當宋清如是你的妹妹,如果你們還有點曾經的感情,那你就幫一下宋清如,還有你那枉死的孩子。”林簡在最後幾字上頓音,她轉身挽上陸常年的手臂,往山下走去。
天地霧蒙,薑詢望著遠去是身影駐足許久,他思考片刻,把白菊放在碑前,還有宋清如愛吃的膩的發慌的蛋糕。
薑詢消息查得倒是快,陳磊果然是六中14屆的學生,在校期間還是跟現在一樣正常得很。
除了他的母親是精神病人,其他並無可循的地方。
他母親早早便死了,家中隻留陳磊一個人,守著老房子,聽著確實可憐。
林簡收到陳磊高中時的學生照,更驗證了自己的猜想,陳磊生得瘦弱,稚嫩的臉蛋,青春裡另類的長發,怎麼看都像是一個女生。
“姐,我聽說最近有人在查我,我猜應該是你吧。”陳磊不知何時又出現在桌前,笑眯眯盯著林簡,恍若幽靈。
“我說過,進來要敲門。”林簡蹙眉。
“姐又生我氣了?”陳磊俯身,玩弄著花骨朵,他掌上綁著繃帶,與紅豔的玫瑰形成鮮明的對比。
林簡懶得顧他,忙著手中的活。想隨口把他大發掉,“我說過,心理室不要擺太豔的花,會影響患者心情的。”
“姐,這是送給你的,又不是送給患者的。”陳磊取下一朵鮮紅的玫瑰,小心翼翼擺在林簡麵前。
林簡停下筆,轉頭看他,“我不喜歡玫瑰。”
他一臉無辜,人畜無害,仿佛是林簡欺負他去了。
林簡不想跟他有過多爭吵,直覺讓她覺得陳磊遺傳了他的母親,或者年幼時受他母親的影響。
他的精神心態明顯不太正常。
“你那道疤怎麼來的。”
“你說哪一道啊。”
陳磊挽起兩隻胳膊,一隻胳膊上,是林簡先前看到的傷疤,與視頻裡的極為相似。
還有一隻胳膊上,觸目驚心,密密麻麻一道道劃痕,仿佛被荊棘纏繞過。
林簡細看,有舊的有新的,他不斷把舊日的血痂扯去,潰爛半隻手臂。
他雙目猩紅,眼中泛淚,他盯著林簡,笑著說,“你還是心疼我的,是麼。”
林簡隻覺得悲哀,從前是她疏忽了。她從來覺得陳磊是個陽光明媚的孩子,卻不曾想他病態到了如此地步。
“你要是還肯聽我的話,就去把傷口處理了,彆再做傷害自己的事了。”
兩人相視許久,陳磊點頭。“姐說的我當然聽。”
他起身朝門口走去,掩門前,他回眸,目光深沉,“玫瑰的刺我都一根根拔掉了,他永遠不會傷到你。”
既然陳磊已知曉林簡在查他,所以林簡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去了陳磊的家。
夜晚,小巷的燈忽閃忽明,廣告貼滿了整麵牆,突現的人臉嚇得薑詢一下子蹲在地上。
手撐到青苔上,黑暗裡濕漉漉的感覺讓他倒吸一口涼氣。
林簡用手機燈光照到那張人臉,她看著蹲在地上顫抖的薑詢,歎氣。
“不過是洗發水廣告而已。”林簡又照了照那麵牆上的明星,“可以起來了,你手上的就是青苔,我們趕時間。”
薑詢抬手盯著手上的泥濘,皺眉。
陸常年在前方探路,燈光照到門牌號,他搖晃著鏽跡斑斑的鎖。
“就是這了。”
林簡上前走去,薑詢扶著牆,仿徨道。
“我們真的要這樣闖入彆人家麼,這有辱斯文吧。”
“你怎麼不覺得你酒後失性有辱斯文,彆跟我講你喝醉了,你分明就是看見宋清如把持不住自己。”
林簡俯身研究手中的鐵鎖,她從口袋裡取出回形針,扳直,插入鎖孔,沿著鎖孔壁,對鎖芯用力,最後轉動扳手。
薑詢張嘴,不可思議地看著林簡,他沒想到一直想保護的小白花,竟然還會撬鎖,這不是小偷的勾當麼。
林簡嗤笑,小時候跟村裡的偷學的,撬了好幾把鎖,純鬨著玩,不偷,直到後來被逮到,被母親打得屁股開花,痛了好幾天。
她從不是什麼小白花。
她起身,拍去手中的鐵鏽渣,腳一提,門便被推開。
林簡抬眉,示意兩人進去。
暗淡的燈光下,陳舊的家具堆雜了一屋,光驚到了老鼠,往雜亂的箱子裡鑽。
薑詢被嚇得麵色發白,牙齒哆哆嗦嗦才吐出一句,“我的天。”
林簡推開小隔間的門,泛紅的光一閃一閃,褐色長條圍了一麵牆。
“這什麼年代了,還用膠片。”薑詢伸手去碰,他努力湊近已洗出來的幾張,眯著眼看。
“這這這,這是虐貓。”他轉頭看向手握碟片的林簡,她聞聲取下照片。
照片上一隻貓頭頸分離,一雙圓瞳死死盯著鏡頭。
另外幾張照片也是,一張比一張慘,一張比一張血腥。
“這簡直慘無人寰,我要錄下來,舉報他。”薑詢大學的時候是動物保護組織協會的,對此行為自是憤怒萬分。
林簡心又沉了一點,外表陽光的陳祁,內心竟陰暗到要靠虐貓發泄。
她已經完全不認識這個弟弟了。
林簡盯著桌上標著數字的光盤,取出數字1,保存最好的一張。
日期,六年前的?
林簡眼中微閃,試著將它放入機頂盒,畫麵糊一下,緊接著是一隻毛色蹭亮的貓,它尾巴打著圈,頭一下下蹭著視頻裡一隻白淨的手。
——它的頸毛和尾毛飄逸,仿若一隻精靈,那是我見過最美的貓。
陳祁是這麼描述它的。
畫麵一切都是那麼多溫馨,少年與貓,歲月靜好。
薑詢盯著視頻許久,他皺眉回想,眼睛一亮,指著視頻裡的貓道。
“這是宋清如的貓,是尾尾,純挪威森林貓。我記得,你看這隻貓上麵的項圈,是純銀的,上麵還鑲著鑽。這是宋清如媽媽從歐洲帶回來的,宋清如花四萬塊買一隻貓,花一萬給它買項圈,我當時還教導過她不要那麼奢侈,我記得很清楚,這就是宋清如的貓,尾尾。”
畫麵一轉,陳祁用鋼絲勒住尾尾的脖子,貓一下子尖叫,爪子不斷撲騰,少年的手一道道劃痕,血珠滴在貓白色的毛上。
“乖乖,馬上就好了。”少年好聽的聲音如撒旦低嚀。
貓終於不再撲騰,軟塌塌地躺在陳祁的手臂上,陳祁取出刀片,從貓的腹部開始,撕開皮毛,剝出一張粗劣的皮。
薑詢被嚇壞了,癱在凳子上,他又驚然坐起,他怕那個惡魔在凳子上殺生,這上麵還有那個惡魔的氣息。
“這就是個畜牲。”薑詢聲音尖利。
林簡皺眉,她覺得這個背景太過眼熟,她切出存在手機裡的視頻,放大細看。
這背後的垃圾桶,與視頻裡的,分明是一樣的。
時間對上了,地點也對上了,陳祁與宋清如的淵源或許便是如光盤裡那樣
林簡關掉電視,尋望著整個屋子,陰沉沉,潮濕雜亂,讓人喘不過氣來。
陸常年站在雜亂中,電筒光打在牆壁上,他直直盯著那麵肮臟發灰的牆,沉思。
林簡走過去,挽上他的胳膊,見他臉色凝重,林簡轉頭看向那麵牆問。
“怎麼了。”
“你覺得牆上那團汙漬像什麼。”
薑詢不敢一人呆在角落,他湊過來看著兩人對著一麵牆出神,疑惑不解。
“可能剛下過雨,積水了吧。”薑詢上前,摸了把牆,嫌臟又趕緊拍手。
林簡屏氣凝神,縱使她解刨過數不清多少次的大體老師,但此刻依舊背後森森發寒。
陸常年蘸取牆上滲出來的液體,手指揉搓,在鼻尖細聞。
“是屍油。”
薑詢驚愕,手指在紙巾上瘋狂揉搓,他紅著眼哆嗦,“你彆胡說八道啊。”
陸常年不語,他湊耳扣牆,俯身在雜物裡拿了把鋼鐵物質的器具,往牆上鑿去。
牆壁脫落,牆灰在潮濕的空氣裡嗆人,林簡掩鼻,空氣裡還有股刺痛鼻心的惡臭味。
陸常年不斷鑿,直到露出一個洞,他喘氣,擦拭額頭的汗。
殘破的牆,黑空的洞,電筒照去,一隻混濁的眼睛,死死盯著眾人。
薑詢瞳孔放大,驚慌失措。他尖叫一下子跳到後麵,嘴裡喃喃著殺人了。
他怕了,他真的怕了,這一晚是他二十多年來最驚恐的一晚,他扔下手裡的紙巾,恨不得把手指搓掉一層皮。
他張口結舌地看著兩人圍在那具屍體前不知在說著什麼,都是瘋子,薑詢不想再呆在這裡,他拔腿便跑。
林簡轉身時,他已經無影無蹤。
牆是空的,陸常年順著眼球,剝落這部分的水泥牆,一張已經高度腐蝕的人臉重現人間。
從她若隱若現,陷在皮膚裡的根根發絲可得,是一個女性。
“或許你這位弟弟殺人了,林簡,我們該報警。”陸常年依舊那麼從容冷靜,在這個森寒的屋子內裡給予了一展明燈。
林簡頷首,她轉頭不忍去看那張血肉模糊的臉。
她看向大敞的門口,她急需新鮮的空氣,這裡太過混濁,太過惡心,她覺得她的大腦脹痛至極。
身後傳來一陣沉悶的聲響,林簡艱難回首,陸常年單膝跪地,手無力地撐在地上,手背青筋暴起,額頭至下顎不斷流淌著汗。
林簡嗓子沙啞,努力拚湊出一個“陸常年。”
林簡用儘全身力氣撲過去,手掌劃過碎牆渣,頓時鮮血淋漓。
“陸常年。”林簡緊緊拽住他的衣袖。
“我們怕是中毒了。”陸常年喘氣,他倒在牆邊放下滑,指甲陷入牆,發出刺耳的聲音。
他靠近屍體最久,他中毒最深,他用最後一絲力氣讓林簡走。
可是林簡哪能離開,她早已如一灘軟泥趴在地上,白色的衣服全是灰色的印痕。
天地霎亮,火光明晃,雜物著火焰滋滋作響,火躍上梁子,躍上整座房子。
林簡的臉貼在滾燙的地板上,眼簾裡映出跳動的火焰,和一雙鞋子。
臉被抬起,她天地一旋,伸手拽不住那一邊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