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澤業出現之前,柳柯都是捧著半邊西瓜,一勺一勺挖著吃,現在不行了。
一刀下去,汁水橫流,紅豔豔浸染兜底的塑料袋,順著袋子滴到腳趾上。柳柯嫌煩,撇了刀。許澤業擦淨手,拿過刀,先去皮,縱切幾刀,再橫切幾刀,輕而易舉切出三角塊,裝在碗裡。
圍裙有油汙,他讓柳柯拿衛生紙來,過後擦淨碗沿的水澤,交給柳柯端出去。浸紅的紙團濕滑,觸感讓人齒寒。
柳柯慶幸自己沒說出那句,要不你吃葡萄吧。
許澤業喜歡西瓜,便宜大碗,水多而甜。
他八歲,赫然出現在柳柯家門口。柳柯以為他是暑假過來暫住的遠房親戚,笑容甜絲絲,捧西瓜給他。八歲已經知羞,許澤業掀起短袖下擺擦乾淨臉,也對他笑。
一塊西瓜而已,許澤業用了很多年去還。
他陪柳柯去少年宮學畫,柳柯在那頭畫天真的飛船海洋與天空,他這鐵門外等,盯著文具店買來的便宜手表,一圈兩圈,在柳柯出來前,用柳鶯鶯給的零花錢買兩支西瓜味的冰棍。柳柯背著天藍色巴掌大小的書包跑向他,夏日燥熱一掃而淨。
後來發現柳柯身體不好,吃了冰晚上咳嗽得沒法睡覺。許澤業不再買,柳鶯鶯問起,總說不愛吃。
柳柯保溫杯裡大多時候裝中藥,有時裝溫嘟的白水。裝白水時給許澤業也喝一口,白水摻雜著苦味,許澤業覺得柳柯好可憐,從小就吃好多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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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長會快開始了,許澤業捏筆看了好久麵前那篇閱讀選文。
“你去我去?”柳柯道,“都看出花來了。”
“都行。”許澤業沒抬頭。
柳柯把他的練習冊拍上:“把你座位收一收,我這邊亂,媽一會兒坐你那兒。”
學生都擠在教室後頭,或席地而坐或倚靠儲物櫃歪歪倒倒站著,隻有柳柯坐在原位趴著補覺。李明和許澤業擠一塊兒,許澤業寫一道題,他寫一道題。
家長會後,柳鶯鶯給他倆一人買了一條洗臉巾、一把剃須刀、幾條換洗的內褲。許澤業不好意思,碼數小了也不吱聲,舍不得浪費錢,才硬著頭皮去換碼數大的。
柳柯嚷嚷:“媽,最後一次啊。”柳鶯鶯笑罵狗咬呂洞賓。
她仔細端詳,驚覺齊腰高的孩子飛快長大,肩膀寬闊,眉目疏朗,忍不住打聽:“談對象了嗎?”
“沒有。”柳柯矢口否認,許澤業跟道,沒。
“談了可不許瞞我。”
“都說了沒有。”柳柯攬住許澤業的肩,小臂用力,把許澤業鎖死。
把柳鶯鶯送到車站,三人在蒼蠅館子裡吃小麵,柳柯沒胃口,隻吃下半碗。柳鶯鶯捏一捏柳柯的手,竟然有點涼,眼神落到許澤業手上,上移,說你們好好照顧自己。這話看著許澤業說,實在有交代囑托的意味。
柳鶯鶯給他倆留很多生活費,自己剩下幾張票子,拎著帆布包頭也不回,走得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