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塔分裂,固城而守。
進城的最後希望消滅了。
仿佛上天也感應到了這將是他們最灰暗時刻,綿綢的細雨從天空落下,衝刷著戰火遺留的痕跡。
妖獸攻擊城門,城外如煉獄一般,籠罩在一片絕望裡,小和尚被抓住了。
他身上的僧衣破敗不堪,可他依舊如在寺初見的那天一樣,霽月清風,六塵不染。
他盤腿坐在那裡,無視身前揮舞著利爪的妖獸首領。
依舊微闔著眼,為死者祈禱超度,為他的信仰,最後頌一遍經。
妖獸首領已經開智,看著這個小和尚覺得可笑至極。
“什麼都沒了還在這念經,你們這些禿驢真是愚昧至極。”
小和尚抬頭看了看他,眼裡儘是悲憫。
妖獸被他的眼神看得發怒:“你這什麼眼神。”
“看什麼看,你們這些人,整天吃飽了無事乾就會裝神弄鬼,求佛求佛,你的佛呢,你的城都滅了,也沒見你的佛來救你。”
小和尚不說話,依舊那樣看著他。
“你命都快絕了,還信你的佛,呸。
還不如學學其他人,聽天由命!”
“命,我不信命!”小和尚笑了笑,繼續垂眸低眼,口中再次傳出喃喃低吟。
“媽的,老子瘋了才會和這個禿驢說這麼多。”那妖獸首領一揮利爪抓向了小和尚。
鮮血飛濺而出,落在了他腿間的那本經書上。
妖獸去向了另一個方向,不多時便又陸續聽到慘叫哀嚎。
小和尚依舊坐在那裡,隻不過,再也聽不到他的低吟誦唱!
一□□過,吹起了小和尚的衣擺,恰巧遮住了擺在腿間的那本經書,將它好好的護住。
不受風雨的侵打。
“你說他,是不是很傻。”
紙人吸收了小和尚身上的血跡,搖搖晃晃的從佛經上站了起來,抬頭看著頭頂那被血染成墨色的衣擺。
拂夕剛剛躲得快,沒有沾到血,此時摸了摸鼻子,從喉嚨裡發了聲“嗯”。
算是回答了紙人的話。
他在經書的一角坐了下去,看著紙人的背影,難得的沒有再催促他。
“他信了一輩子的佛,堅守了一輩子的信念,可是到頭來,他得到了什麼?
除了我,誰還會記得他。”
紙人像在喃喃自語,又像在問拂夕,拂夕也回答不了他,便是一陣很長的沉默。
紙人:“他信佛,我信他。”
“我和他一樣,不信命,我從有靈識起就一直想著他,後來之所以一直堅持著想要化形,就是想要再見見他。
可是你說,我還能見到他嗎?”
拂夕:“也許,會的。”
時間過了很久
久到城門大開……
久到城門廢棄……
久到妖獸滅絕……
…………久到七塔之城重建…………
太多無人收埋的屍體,堆積的屍體間產生濃烈的怨氣將整天空都圍繞。
荒野鬼氣熏天,怨氣化為一座無形的囚籠,囚禁著內裡的一切生靈魂體。
經書一日日被屍水侵蝕,被鬼氣環繞,再不複往日的樣子。
書頁上的經文,變得漆黑無比,隻知道瘋狂的吸收著四周的戾氣。
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經書頁麵開始腐爛,原本金芒耀眼的書靈,變得嗜血暴虐。
開始吞噬四周的魂體,他弑殺成性,有了自己的靈識,它想要脫離這座城,這座囚籠。
他忘了小和尚的初心,又好像一直在為他堅守。
紙人已經完全被那個失控嗜血的經書書靈影響,它們成為一體,脫離拂夕的掌控開始在這廢棄的囚城四處吸食魂體。
拂夕嘗試著帶紙人離開這個世界,可是四周仿佛形成了一個詭異的磁場,任由他如何努力,都破不了分毫。
還好拂夕發現自己心智清明,鬼氣法力也都正常,但是卻仍然沒有辦法控製紙人。
這裡是紙人的世界,它在經曆百年前經曆過的事情,做著和百年前一樣的事情,這些都是已經發生過的。
拂夕改變不了,隻能看著紙人在裡麵失控,變強,靈識越來越扭曲。
滄海桑田,世間已經不複原來的模樣,沒有人在記得這片戰場。
直到有一日遠遠傳來的誦經聲打破了四周的一切,肆意妄為的怨氣魂體漸漸被這聲音安撫。
久違的平靜隨著那個人,走進了這座“墳場!”而再次降臨。
第一個生人踏足了這片死地,帶來一抹生機,拂夕看向來人,卻是視線模糊,看不清楚來人的臉。
飄忽著接近他,發現竟也是一個和尚,拂夕在他身邊晃了兩圈,那高僧雙手合十念了句佛號。
越過拂夕向前進入囚城,他每走一步,步步生蓮。
誦經聲響起,他的身後怨氣開始消散,被困的魂體得到往生,城中的禁錮開始鬆動。
紙人靈體鑽入經書內,書上的黑色文字隨著誦經聲的飄遠離開書頁在空中飄散,紙人得到安撫,神誌恢複清明。
它趴在經書上小歇,抬頭看著漂浮著的怨氣鬼氣在空中消散,往生的魂體去往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