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夕此時也隻是一抹靈識,又在紙人的世界裡,紙人的情緒波動很大程度上讓他也受到了影響。
所以隻這一句話就讓拂夕轉身的動作生生止住了,竟然也生出了一種莫明的悲傷。
甩甩頭想讓自己保持清醒,哪知耳邊再次傳來紙人的輕歎:“就讓我,再看他一會兒好不好。”
拂夕:“你確定,就看他這一會?”
紙人:“我會感激你的。”
拂夕:“大可不必,行了行了,彆在我麵前裝可憐。
說好了啊,就陪你十分鐘,不,五分鐘,看好就走。”
“好。”紙人歡快的身影直接鑽進了大殿,連帶著拂夕也飄落在經案前。
大殿內小和尚低垂著眼全神貫注的看著案上的經文。
紙人一晃沒入了書裡,駭得拂夕在半空中生生止住了腳步。
這可是佛經啊,我一個小鬼要是也鑽進去,那是嫌命長啊,好在拂夕不是一般的鬼族。
不然彆說入經書,就是進這大殿,也得蛻了他兩層皮。
紙人入了經書,唯一的活人小和尚又念經念得認真,拂夕無奈隻能百無聊賴坐在油燈下打瞌睡。
小和尚念完了經,殿外天都已經黑了,他抬手挑了挑一旁的油燈,燈芯晃晃了一下,帶起的火星差點落在下方的經書上。
小和尚眼疾手快的用手一擋,那火星帶著燈油落在了他的手背上。
“吖!”
紙人的驚呼吵醒了拂夕,他剛睜眼就覺得一陣風吹來,吹亂了眼前的書頁。
淡黃的經書飛快的反卷著,讓拂夕本就迷糊的神智更加混沌,隻覺得身體也似乎隨著經書翻飛了起來,飄搖不得停駐。
紙人的靈識世界被這一陣風吹的搖搖晃晃。
剛剛落下的那點火星在搖擺中被不斷放大,落下來濺出漫天的火光,炙熱的溫度包裹著拂夕和紙人,顛簸,搖晃。
拂夕覺得自己五臟六腑都要被顛出來了,這是什麼情況。
怎麼這麼熱,這麼擠,這是在哪裡???
他努力的從壓迫著自己的身體的小小空間裡探出頭。
就看到眼前一片火光衝天,喊殺聲四起,耳邊被放大的心跳聲,喘息聲。
“你這是怎麼了,紙人,你在哪裡???”
拂夕被巔得不得不抓緊眼前的東西,入手綿軟,顯然是一塊布料,來不及多做觀察,不抓緊就被甩出去了。
“逃命呢,彆廢話。”紙人的聲音從一邊傳來,拂夕轉頭順著聲音望去。
隻見在另一邊,紙人和他一樣,緊緊的貼著那塊布料,小心的坐在那本經書上。
拂夕這才看出包裹著兩人的應是一塊衣襟,那麼耳邊的心跳就好解釋了。
原來他們這——
是被揣在懷裡啊。
拂夕:“逃命?”
紙人:“是,我記得這一段,七塔之亂初始,凶獸肆掠。
天下民不聊生,妖獸見人就殺,逢城就屠。
彆說平民百姓了,就連寺廟道觀都不放過,隻要妖獸經過的地方,無不生靈塗炭。”
拂夕聽了隻是沉默,那個時候他在沉睡,錯過了這些。
也不知道,龍一一和小腓,在這些發生的時候,都經曆了什麼。
現在紙人說這些,不知道他有沒有聽過這兩個人。
說不定能向他打聽打聽。
紙人自然不知道拂夕心中所想,繼續說著。
“我就是那時候,被小和尚帶著逃命的,寺廟被燒了,隻有我和小和尚逃了出來……”
拂夕緊緊的抓著小和尚的衣襟,說不清楚此時此刻的心情。
耳邊小和尚急促的喘息和心跳讓他也跟著緊張,滑眼看到紙人萬分依戀的貼著小和尚的胸口。
竟然在他身上,體會到了一種難言的情意。
日升月落,幾經波折。
小和尚帶著經書混在一群難民裡,往北方去,那裡還剩下最後未被攻餡的五座城,包括七塔之城,也在那裡。
是大家最後的希望。
小和尚其實出來的時候還背了主持給他的一座小木佛,那是他最後的信仰,是寺廟的根。
隻要佛還在,經書在,他在,寺就在。
隻是換了個地方。
一路上屍橫遍野,四處哀鳴。
小和尚每過一個地方都會停下來為死去的人誦經超度,他的佛被他好好藏在身後的背簍裡,經書則成了他最後的陪伴。
雖然經文內容已經爛熟於心,可是他還是每次都會珍而重之的將它鋪開放在自己身前,一遍一遍的吟唱。
紙人很喜歡這個時候,每次小和尚翻開經書,他都會歡快的落在書頁上,任由帶著金光的經文在他的身體裡轉來轉去。
可這就苦了拂夕,每次都隻能捂著耳朵跑的遠遠的。
可是拂夕也看到了四周無法往生的魂靈,在小和尚超度的過程中被安撫,漸漸平下不甘和暴虐。
看來西邊那幾位也不是隻會裝樣子嘛,這小和尚可真是個難得的。
這信仰之力如此濃鬱,難怪能培出紙人這麼厲害的書靈。
可惜他們好不容易來到最近的第一座城,裡麵卻城門緊閉,無論城下的難民如何祈求都不開門。
身後是越來越近的妖獸大軍,身前是禁閉不出,冷箭橫指的護城將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