衝出家門時，陳安修也不知道要往哪裡去，在街邊遊蕩，褲兜裡手機嗡嗡震動，看到屏幕上跳動的名字，恍神後他按下了紅色鍵，關機。叫了20年的爸媽突然成了自己的姑姑、姑父？不怎麼親近的小舅才是自己的親生父親？好不容易走出了18歲生子的陰影，眼看著他的生活又回歸了正途，老太爺這是要誠心玩他嗎？泄憤般將腳邊的石頭踢到草叢裡“怎麼就不是親生的呢？”

最終他坐上了回家的火車，他要回去，想問問爸爸媽媽，怎麼就不是他們的親生兒子了？

陳媽媽今天一天心裡就堵的慌，老覺得有什麼事情要發生，吃晚飯的時候她不放心給天雨天晴都打了電話，問過沒事她才吃下飯，臨到夜裡了她在床上反反複複都睡不著她想著還沒給安修打，手機裡響著“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這死孩子怎麼手機給關機了！”

“你彆急，興是他手機沒電了，壯壯好好在上學，你瞎吵什麼心！小章不都回國了嗎，壯壯有事他會不通知我們？”是這麼個理，“外麵風怎麼吹得這麼大，吹得我腦仁疼！”

“天氣預報說今晚有雨，估計要下了，早點睡！”陳爸爸把窗戶關了。

陳安修到火車站的時候已經快晚上9點了，出租車司機聽說他要去東山那邊的陳家村，都搖頭，遠不說，回來多半要返空，他等不了了，答應付三倍的錢才有人接。車子開到半途的時候就開始掛起大風，開著開著雨又下起來，“這才5月，怎麼下起這麼大的雨？”司機要不是收了3倍的錢，都不想繼續走了，雨刮開到最大，水霧馬上又把玻璃嚴嚴實實的覆蓋住，為了防止起霧，他把冷氣開起，司機都不經哆嗦。總算十一點半前到了到家門口。下車那會兒雨一點沒有要減小的跡象，司機見他這麼著急回來，也沒馬上走，給他開了車燈，陳安修抬起手，卻遲遲沒有扣下，司機耐心也等沒了，掉頭就走“這年頭怪人真多！”開走前從後視鏡瞟了一眼。

陳安修舉著手，但卻始終扣不下，他這麼著急回來不就是想得到那個答複嗎？到了到了他卻不敢進去了。他腦中回想起偶然大娘說的閒話“天齊才是陳家的長房長孫，那個陳安修誰知道是從哪裡撿的”那時候他小，知道奶奶不喜歡他，喜歡天齊，大娘那話他也沒往心裡去，但他也不是沒有過疑問，他們這代是天字輩，為什麼其他人名字中間都有天，他卻沒有？說他們家是個例外，也不能他沒有，弟弟妹妹又有了。但他很快也打消了這些疑惑。爸媽對他們三個從小一視同仁，他挨過媽媽的揍，天雨，天晴也挨過，他爸爸不打人，偷偷給他零花錢，他就買東西分給弟弟妹妹吃，家裡要是隻有一塊糖，媽媽拿秤砣敲了，一人一份。小時候他住姥姥家，姥姥說長大了要孝敬爸爸媽媽。明明大家都對他這麼好，怎麼突然就不是親生的了呢？他想不通啊，他又怕進屋，聽到，聽到這是真的。他怕了，他蜷縮著躲在屋簷下。

陳媽媽接到章時年的電話時，還沒睡著，“陳嬸，你睡了嗎？”

“小章？是不是壯壯出事了？”

“你先彆擔心，安修學校是有點事，不過都處理了，他今天沒回家，想看看是不是回你們那裡了？”轟隆，此時屋外散起了雷鳴她驚得一哆嗦“壯壯他爸，你快起來，安修不見了，你穿衣服出去看看”她現在哪還聽得進章時年的話，安修要沒事章時年不會半夜打電話過來的。兩個人披了衣服，打著傘就要出門看看。一開門，一個人就倒在地上，陳爸爸用電筒一照，“壯壯，壯壯！”這一身冰涼，他和陳媽媽把兒子拖進家裡，先用一床被子把人裹住，陳爸爸才伸手進去給他脫衣服，人都淋透了，陳媽媽去廚房燒熱水，滾燙的水冒著熱氣，就下手擰毛巾給他擦，手腳好歹有點熱乎勁兒了，一摸額頭又是滾燙，心念不好，是發燒了，找了片退燒藥，硬給他塞進去，又給他加了一床棉被捂汗。安修嘴裡一直哆嗦著湊近聽幾遍才知道說的“怎麼不是親生的？ ”陳爸陳媽麵麵相覷，回想起還沒給章時年回電話，那頭接到電話，讓他們把安修看著，他馬上回來。林長寧知道安修是回家了，他本想和章時年一起走，但最終還是沒有回去，不僅是安修，還有姐姐姐夫，他又要怎麼麵對呢？

陳家這一晚上，燈一直開到東邊太陽出來才關，陳爸爸用額頭挨著陳安修的額頭“沒燒了，壯壯媽，你先睡會兒，我看著。”看著嘴皮發白的兒子，她抹了一把臉，“我哪睡得著，真是欠了他的，有多大的事，不能跟我們說，在家門口淋這麼大的雨，他是要嘔死我們嗎？白養這麼大了！”說歸說，準備到廚房熬點粥，人要醒了，得吃點東西。

章時年到的時候人還沒醒，他已經從林長寧那裡知道事情的經過了，因為有安修生噸噸的事在先，他對林長寧是安修父親的事倒沒有這麼驚訝，從安修口中對他的描述和現在反常的態度，他猜到林長寧也是才知道安修是他的孩子，陳媽媽是林長寧的親姐姐，孩子養在姐姐家都不知道，估計當年他生孩子這事，也有不少隱情，而陸江遠跟他的關係就更值得玩味，安修現在這樣，打擊肯定很大，到陳家之前他先去了樓南那裡，他知道不僅是噸噸，安修也是在寧世出生，這裡是他們木遺族的地方，安修要真是林長寧生的，這裡就一定有真實記錄，問樓南不就一清二楚了嗎？事關陳安修的親生父親，樓南算開了個後門，在章時年到陳家時手機裡收到信息“是”，他現在就100%確認了，至於他另外一個父親，很可能是……其他的信息已經在查了，不管怎麼樣，安修想知道什麼，他都要做好萬全的準備，不想他再次受傷。樓南一早到醫院的秘密檔案室裡找到林長寧的生產記錄時也嚇了一跳，“陳安修是什麼運氣，兒子的爸是出生後才知道的，自己的親爹居然也是……”

陳安修沒醒，章時年也不好先和陳家父母說，這個要看安修的意願，他摸摸安修的臉頰，人雖然退燒了，臉還有點微燙，嘴巴發白的起皮，他用棉簽沾了點水，給他滋潤一下。不知道是人好了，還是有水的滋潤，陳安修抿抿嘴，看著是要醒的樣子，“安修，安修”陳安修的眼皮動了幾下，慢慢睜開，眼珠子轉了一圈，“章……”聲音都是嘶啞的“我在！”不知道為什麼，他聽到那人的聲音就想哭，章時年親親他的額頭，俯身抱住他，“想哭就哭吧！”陳爸陳媽就從院子裡聽到兒子，嘶聲力竭的哭聲，他們從昨晚就猜到什麼了。

發現懷噸噸那會都沒見人這麼哭過，陳媽媽跑到廚房翻動著鍋裡的粥，“兩個人到底是欠了誰的，都要遭這麼大難啊！”長寧回來那會兒，被爹用挑水扁擔打得鼻青臉腫也不說是被誰欺負了，孩子生下來爹就做主說孩子死了，男人生孩子在他們那裡也是傳說，多少年沒見過了，他爹怕長寧如果養了這個孩子就毀了，聽到孩子沒了長寧也沒多大反應，沒過多久就回去讀書，後來去了美國又結婚生子，一直到現在，他們養了壯壯，以為這輩子就這樣了，沒想到事情哪裡有個頭。

章時年撫摸著陳安修的後背，看人不哭了，才把人拉開，給他抹了抹淚“餓不餓，要不要吃點東西？”他還沒說話，肚子就響了，難為情的鼻子都吹了個泡泡，章時年沒笑他拿紙給了擦擦，想到他可能不知道怎麼麵對陳家父母，他出去給人端了一碗粥。看他拿著不動，章時年又拿了過來“來，張嘴，啊！”

“你當哄噸噸呢！”

“沒事，我就當再養一個兒子！”

一碗粥硬是喂了10分鐘，喂完飯，見人不想動，他跟著躺進去，把人抱在懷裡。“不想動就不動，不想說就不說，我會一直在你身邊。”陳安修把頭埋進他的胸膛，聽著他的心跳，他現在覺得很安心。不知道過了多久，人又睡著了。

再次醒來的時候，陳安修聽到爸爸媽媽的聲音。他就沒睜眼“這都睡了一天了，怎麼還沒醒，不是又燒壞了吧？”

“我給他量過體溫，已經好了，昨天回來應該是累著了，又發了一晚上了燒！”陳爸爸又給兒子塞了塞被角，“孩子應該是知道了，你聽他昨晚燒糊塗了說了那多話。”陳媽媽哪裡沒想到，生下壯壯那會兒，爹是想大哥二哥養的，他們也都有孩子，都沒同意，她倒是願意的，但她嫁到陳家沒多久，婆婆也不好相與，也不能要求建平幫忙養弟弟的孩子，而且他們的第一個孩子也沒保住。但這人見著孩子喜歡得不得了，爹一問他就同意了，壯壯他是當親兒子養的。那時候計劃生育嚴，沒指標，天雨天晴差點被引產，他沒埋怨過一句，陳奶奶苛待壯壯，也是跟著氣，才把孩子待到林家島，每次回去奶粉，煉乳精的滿著帶。都養到這麼大了，壯壯回來要說親生父母的事，她怕建平心裡不好受。陳爸爸心裡寬敞，沒往那裡去想，倒怕兒子心裡難受，這個孩子看著皮，但心軟，把事都裝心裡。“我剛抱著他的時候才這麼小一點，長著長著，都成了個大小夥子了。你小時候打他，他就往我身後躲，現在看到噸噸，我就想到他小時候，都皮，但招人疼，今天看他哭成這樣，這得受多大的罪啊！該早點告訴他的，他是個當爸爸的人了，該知道真相了。”

“建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