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修不會遇到什麼事了吧？”

“那不我去樓下看看？”

“快去快去！”要不是知道陳安修年紀輕輕兒子都可以打醬油了，他以為老板這個萬年老光棍對人家圖謀不軌。

吳東剛坐上電梯，林長寧就上來了。門把手被擰開時，陸江遠豎著耳朵就聽到了“是安修到了嗎？”但他做夢也沒想到會是他“長寧！”林長寧無視他驚訝的眼神，把東西放到餐台上，一樣一樣擺放好“安修有事去學校了，看到我失望了嗎？”

“沒，沒！我高興還來不及。”他以為最後那句話小聲到隻有他自己才能聽見。東西放好後林長寧把餐台給他移過去。陸江遠現在是一隻手吊著繃帶，一隻手輸著吊瓶，他想了一下，用輸水那隻手去拿勺子，動作過大，一會兒就有血液倒流的情況，林長寧趕緊給他扶正，看著血沒再回流，才把手放回去，“你小心點！”

陸江遠沒想到，他這輩子還能得到長寧的關心，一時間說不出話來。見他遲遲不動，林長寧拿過勺子要去喂他。今天受到的衝擊太多，林長寧喂他一口，他沒怎麼咀嚼就吞進去了，吃得太快，嗓子眼被嗆著了，林長寧拍著他的背“這麼大個人了，吃東西怎麼像噸噸一樣！”陸江遠一邊咳嗽，一邊說“你飯做的太好吃了。”

“你想多了，家裡阿姨做的。”陸江遠在這個人麵前厚臉皮慣了，被說落了也不害臊。“你喂得也挺好的！”

吳東從門外瞧見自己老板吃得這麼快心，悄悄溜走了。

吃過飯，陸江遠膽子肥了，他試著說想吃個蘋果，林長寧還真給他削了，擦好牙簽擺在他麵前。

陸江遠現在是半個廢人，每天不是吃睡就是吃，然後就是打針輸液，今天喂湯的人也好，他硬是喝完了，現在非常想上廁所，該死的吳東不知道跑哪裡去了，他有點憋不住了，臉漲得通紅。林長寧收拾好餐盒便準備要離開，見人這樣問他怎麼了，要不要叫醫生，他一開始很矜持，但實在忍不住了，說他想上廁所。他現在一條腿打著石膏，肋骨也斷了，他摞不動，平時有吳東還好，能搭把手推他去洗手間，林長寧常年泡在實驗室，就是個空架子，搬不動他。陸江遠覺得，再碰一下，他得尿床上，難為情的說，“你能不能幫我把尿壺拿上來。”一開始醫生是要給他上導尿管的，他沒同意。

林長寧覺得自己今天的耐心都要用完了，但他也不能讓人被尿憋死吧，從床底下把尿壺拿了上來遞給他，臉轉了過去，陸江遠接過東西，釋放之後人都輕鬆了。“長寧，麻煩你，幫我放廁所去，吳東回來會收拾的。”林長寧沒看他，拿了就往廁所走，洗手間響過馬桶的衝水聲，人出來沒打過招呼就走了“長寧，今天謝謝啊！”人早走遠了。

陳安修躺在床上跟章時年說今天的事“小舅今天幫我給陸叔送飯去了，我開始以為他會不開心，但回來的時候挺好的。”

“你想他們複合？”

“倒也沒有，看小舅的意思吧，不過我不想他一個人孤孤單單的。”章時年心想，要是等林長寧主動，陸江遠這輩子估計都沒希望。

陸江遠此時也躺在床上，不過他在回味今天林長寧的態度，覺得自己應該還有希望，心裡打起了雞血。

不知道是不是兒子有意撮合，最近經常主動請他幫忙帶東西去陸江遠那兒，兒子的要求他不會拒絕，不過是跑趟腿而已，但陸江遠這個家夥開始有點得寸進尺了，一會說背癢癢要人撓，一會說他渴了要喝水。“長寧，我腿那裡有點脹，是不是有問題啊？”林長寧今天被這人使喚不下20次了，以為他又在沒事找事，一開始不想理他，見人好像真的不舒服，看了看他的腿，打石膏露出來的部分好像是比昨天腫了，叫了醫生來看，檢查了一會，把人推出去拍片。腿部浮腫，要把石膏換了重新打。

陸江遠這一住就是快一個月，情況已經有所好轉，醫院住久也不舒服，醫生說可以回家靜養，隻要定期回來複查就行，等過段時間再回來拆石膏。

出院那天是陳安修、林長寧還有吳東一起接他回去的。

一行人到家，家裡除了一個周姨，其他一個男丁都沒有，陸江遠是好了一點，但還是坐著輪椅，手還吊著。“陸叔，你沒有請個護工嗎？周姨一個人也照顧不了你！”陸江遠看了一眼吳東“沒事，還有吳東在，家裡多個人也不習慣。”

“老板，我還要去公司給您跑腿拿文件……可能不能24小時照顧您！”他已經又做助理，又當護工快一個月了，女朋友都要跟他分手了。“那你要不去我家吧？”

“安修，沒事，湊活著也能過！”林長寧知道他是故意賣慘，這個人要執拗起來，真不留一個人在身邊，“我來照顧他，安修還要讀書，家裡門檻也多，輪椅推著也不方便！”一個月都過來了，頂多他再照顧一段時間也要回美國了。

不知道是不是陸江遠算計好的，在一樓的臨時房間裡，他睡的病床邊還給專門放了一張床，美其名曰，要是他晚上起來想上廁所怎麼辦，看人臉色不對，他又說著“算了，算了，一個就憋著唄，憋出問題了再說！”林長寧最後還是把行李放到了裡麵。第一天睡覺的時候，林長寧背過了身子，不想被那雙火辣辣的眼睛盯著。陸江遠直直的看著他，他們以前做完了，就分開了，多呆一會兒都不敢，怕被寢室的人發現，現在又能睡在一個房間了，他的內心突然平靜了下來，好像他們從來沒有分開過。

林長寧手頭上還有工作要處理，陸江遠在家也不是完全閒著，在他休息這段時間，等著他簽的文件堆了好大一摞，所以他們兩個也不是時時刻刻都待在一起，日子就這麼過下去了，有的時候林長寧會趁著太陽還沒完全落下去的時候推他出去遛個彎兒。會給他看看，在家拍的噸噸的視屏，噸噸有時候還給他打電話，叫著爺爺啊，他想他了！林長寧聽到就會心裡一軟，安修說周末就帶他過來。陸江遠算第一次正式和小孫子見麵，在林長寧跟前說“我身上都快臭死了，會不會熏著噸噸，胡子都這麼長了，噸噸會不會嫌我是個臭老頭啊！”林長寧知道他又開始耍無賴了，沒辦法，去找了防水膠帶，把不能進水的地方先包好，便他推進浴室，雖然給自己做了很多心理建設，時隔多年，要再見到陸江遠身體還是很難為情，之前都是打盆水，讓他自己擦擦的。

陸江遠倒很大方，自己脫/了上衣，褲子麻煩點，見長寧不想幫他的樣子，靠著一條腿站起來，艱難的脫/到半截，想坐到椅子上再/脫，結果重心不穩，差點摔倒，幸好林長寧把抱住，就這樣靠著，想把人推開，終是停了手。

林長寧給人洗完頭，洗澡的時候陸江遠倒很自覺，自己抹抹沐浴露就洗了，也不想真讓長寧不高興。

洗到最後，他想修修臉，胡子拉碴確實也不好看。剛剛一條腿站著就差點摔倒，林長寧就讓他坐著，幫他刮臉。

陸江遠的胡須就要硬一些，這麼久沒好好刮過，直接用剃須刀就不行，先用熱毛巾給他熱敷一下，然後抹上剃須膏，差不多了，拿上東西，認真給他修麵。

林長寧做事一直都是小心謹慎，給他刮胡子也一樣，像對待一個藝術品，一點一點刮著，皮膚上傳來嚓嚓的聲音，臉上的好了，又輕抬他的下頜，把下麵那裡的青茬也修修，完成後，重新審視了一遍，都乾淨了。

當目光平視時，林長寧注視著眼前這個人，已經不全是青年時的模樣，現在的輪廓更加挺拔，眼角也有了細紋。歲月是公平的，在每個人身上都留下了痕跡。

陸江遠看著他閃爍的眼睛，這原本是他們可以共渡一生的一個人生節點而已，但他等了好久，等他的良人回來。

看著林長寧流下的淚珠，陸江遠輕撫著，他想擦乾他的淚光，他是他的骨中之骨，他的離開是他的切膚之痛。浴室裡熱水的餘韻久久沒有褪去。

窗外的喜鵲嘰嘰喳喳的叫著，攪人清幽，陸江遠看著懷裡人的睡顏，怎麼也看不夠。

昨晚浴室裡他們也是淺嘗輒止。晚上睡覺時，他又用了他的慣用伎倆，說這裡疼那裡疼，林長寧問他要怎麼辦，陸江遠說要人陪。雖然惱他，關燈的時候還是躺在一起。林長寧一開始背對著他的，人就貼上去，一趕人，他就說碰著他的傷處了，便隨他去了。

當林長寧睜開眼睛時，就看到起先那幕。陸江遠扒拉著眼睛，輕快的說著“長寧，早上好！”

章時年又飛回美國了，今天隻有陳安修帶著噸噸來看爺爺。

噸噸是有人帶他出去玩，他就高興的人，在車上的時候，就問“爸爸，我們去哪兒玩啊？”

“我們說好了，今天去看小舅姥爺爺。”小孩子忘性大，他有好多爺爺，有經常給他送玩具的爺爺，有帶著他追鴨子的爺爺，還有帶他去玩海洋球的爺爺，他都數不過來了。車子直接開到陸江遠屋子門口，爸爸抱他下來的時候，來到新地方還有點陌生，就緊緊抱著爸爸脖子。看到小舅姥爺了，他認得的，爺爺給他拍拍手，他就要下去，扒拉著兩條小腿，往人身上撲，爺爺有段時間沒看到他了，在懷裡摟摟，“噸噸想爺爺嗎？”

“想啊！”

“哪裡想？”他指指自己的胸口”林長寧親親他的小臉蛋。陸江遠坐在輪椅上，仰頭望著這個小孫孫，手指微動著，也想抱抱他的親孫子啊。林長寧把噸噸放在地上，拍拍他，“噸噸，他也是爺爺，你想抱抱爺爺嗎？”噸噸望著這個坐在奇怪椅子上的人，歪著個小腦袋，他先去碰了碰這個大輪子，沒咬他，他又大著膽子去摸摸，手回收背在身後，又躲在爺爺後麵。林長寧沒再強求他，一家人進了屋裡。陳安修今天感覺小舅和陸叔兩個人關係好像變了，他也說不上來，就是陸叔要找個水喝，小舅就自然的遞過去，也沒了往日的客氣。今天他們家包餃子吃了，陸江遠是指望不上了，讓他在客廳看著噸噸。麵周姨一早就和好了，陳安修手腳快，他來擀皮，小舅和周姨包。噸噸一開始就坐在沙發裡，玩爸爸給他帶來的可以活動的小恐龍，他在那裡扭呀扭，腦袋掰不回來了，爸爸不在，這裡就一個爺爺，他先是往周圍看了一會兒，確定是找不到其他人了，他背著身子，兩條腿先落地，跑過去，把小恐龍放到那個爺爺腿上“給！”抬頭看著他，陸江遠抿嘴笑笑，嘗試著怎麼把頭掰回來，他轉動幾下，找到關節處了，哢嚓，就好了，他把小恐龍交回孫子手上。噸噸見恐龍好了看了下，他又把它還到爺爺手上“噸噸不想玩了嗎？”他攤開手，噸噸又去摸摸輪椅的輪椅，他對這個好像有興趣，“噸噸要不要坐到爺爺身上來，我帶噸噸玩”他開始有點怕，陸江遠轉動著扶手上的推杆輪椅自己轉了一圈，噸噸見爺爺都沒事，他張開手，要爺爺抱他上去，爺爺把他抱到懷裡，操動著輪椅在客廳裡到處走，噸噸覺得好好玩，比爸爸給他買的小汽車還要好玩。他在客廳裡咯咯笑，陳安修趁著喝水的功夫，就看到坐在輪椅上玩得正開心的兩爺孫。晚上走的時候，他舍不得了這個爺爺了，爸爸跟他說我們過幾天再來看爺爺，他才意猶未儘被爸爸帶走了，他又多了一個抱著他坐在奇怪椅子上可以到處跑的爺爺啊。陸江遠沒有想到有一天，他不僅多了一個兒子，還多個可愛的小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