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她也曾疑惑過,為何父母會給她取了“朔”這樣一個冷硬的、像是一個男孩一樣的名字。明明隻要再加一個音節,就是“櫻”,一個夢幻又美好得光是讀起來就覺得洋溢著粉紅泡泡的名字,叫人一念就知道,這一定是誰家捧在手心如珠如寶的小公主。
朔,新月之相,幽暗無光。
可當她來到了另外一個世界,連一個正經的名字都不再擁有的時候,才方知有人能以“望月朔”這個姓名呼喚她,究竟有多麼可貴。
而眼下的這個任務,“望月朔”這個假身份的名字,與其說是巧合,更像是一種恩賜。讓她能夠再一次作為“望月朔”在這世間走一遭,讓她真切地覺得,她是作為她自己而活著的。
不是什麼組織的繼承人安摩拉多,更不是什麼實驗體NR-016號。
她低下頭,以目光描摹著自己的手掌。
雙手虎口和食指兩側的位置有一層薄薄的繭子,並不明顯,卻昭示著這具身體是個持槍的老手,隨便哪隻手都能穩穩當當地拿起槍射擊。
這雙手白皙纖長,指甲修得圓潤整齊,手背上的青筋若隱若現,比普通同齡女性的手掌要大上不少,看起來就是一個二十歲普通男青年的雙手。
可隻有望月朔知道,這樣一雙骨骼分明甚至看起來有些蒼白的手掌,究竟蘊含了怎樣的力道。
一拳能打死三個成年人。
她有些自嘲地一哂,可不是嗎?組織為了她這具身體可謂是煞費苦心,硬生生靠著那些花樣百出的藥劑給她拉扯成了一個身體機能遠超常人的怪物,說不定比電影裡麵的超級英雄都厲害。
她甚至還比超級英雄的身材更具有欺騙性——178cm的身高在男性當中不算矮,但也隻是年輕人中的平均水平。身上的肌肉也不算十分發達,放進健身房那群大塊頭中間甚至稱得上纖弱。任誰見到了她,也隻會當她是個單薄的、溫吞的年輕人。
卻根本想不到那弱質純良的皮相下,藏著一個冷銳敏捷、見血封喉的殺手。
車子漸漸在一個路口處停下。
“大人,我們到了。”黑衣黑帽黑墨鏡的伏特加有些戰戰兢兢地提醒著身邊明顯還在出神的人:“琴酒大哥說這裡是望月家名下的一套彆墅,組織對這裡做過十分詳儘的調查,您可以放心地住下……”
伏特加的聲音不算大,卻剛好能將望月朔神遊的思緒喚回。她皺著眉看著車窗外堪稱眼熟的景象,第一次覺得就算是黑衣組織這樣一個計劃縝密的惡勢力集團,做事情也總有出岔子的時候。
米花町二丁目223號,望月家彆墅的地址,動漫主角工藤新一家的正對門。
望月朔記得,自己上輩子的時候,在論壇見過一個討論帖,帖子的主題是“假如你穿越進了名偵探柯南的世界裡,怎麼才能活到最後?”
問題的回答五花八門,有數據派的——根據動漫裡數百件案件的統計,死亡概率最高的地方是家裡,死亡率最高的職業是社長,死亡率最高的性彆是男性。綜上所述,穿越後是女人就繼續做女人,是男人就當一個女裝大佬,工作不要當社長,平時不要在家待著,努力跟主角團混熟,就能苟到大結局。
還有神秘派的——走到江戶川柯南麵前跟他打招呼“嗨,工藤新一!”,然後再露出一個神秘的微笑,這樣就能加入主線,獲得不死BUFF。
還有怪盜基德派的——想儘辦法獲得一顆寶石,然後宣揚出去,誘使基德來到你身邊偷寶石。基德是個寶石大盜而非殺手,動漫裡以他為主的劇情總是無人傷亡,最方便苟命。
甚至還有擺爛派的——直接犯下一起不輕不重的案件,成為犯人,然後主動去找警察自首。畢竟名偵探柯南的世界裡,警方的牢房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可這些個方法裡,沒有一個適用於現在的望月朔。
開局就是一瓶黑方真酒,而且地位頗高,被BOSS派出來預備進入到日本公安做臥底,怎麼看怎麼都是一個必死無疑的局麵。
甚至她這瓶真酒還被安排成了工藤新一的鄰居,真是老壽星上吊——活膩了。
駕駛位上的人還在忐忑地等著望月朔接下來的動作,大氣也不敢喘一聲。望月朔瞥一眼他滲出了些許冷汗的額角,終於不再繼續留在車內驚嚇這位壯漢的小心臟,主動開了車門下車。
伏特加趕忙下車一溜小跑跑到後備箱,伸手替望月朔把行李箱取了下來。
望月朔接過行李一言不發地離開了,伏特加立在原地長舒了口氣,待到那個纖細高挑的身影拖著行李箱消失在巷子的拐角處之後,這才火燒屁股般地回到了車上,開著車離開了此處。
安摩拉多不愧是BOSS欽點的繼承人,那一身氣勢真的是太可怕了!
午後的陽光透著融融的暖意,就連三月裡料峭的春寒都在這暖陽的照耀下退卻三分,被曬出一個還算舒適的溫度。
望月朔拖著行李箱站在彆墅的院落門口,試圖在自己衣服兜裡掏出來的一大串鑰匙裡找到院落大門的鑰匙,冷不丁聽得身後傳來一聲稚嫩的聞詢。
“大哥哥?你住在這裡嗎?”
這聲音一聽就是小孩子的聲音,望月朔的背影僵硬了一瞬,心說自己不會開局就遇到死神小學生吧?可她轉過身時,見到的卻是一名穿著嫩黃色羊絨裙,紮著半長發公主頭的小女孩,看起來要比死神小學生大個三四歲的樣子。
她定了定心神,半蹲下身,露出一個堪稱溫良的笑容。左手在風衣外側的兜裡掏了掏,掏出了一塊巧克力遞到小女孩的眼前,笑眯眯地問:“小朋友,你是誰家的孩子啊?”
不得不說,望月朔長相出眾,眼下裝起純良簡直是信手拈來。她看著眼前的小女孩有些猶豫地接過了自己手中的巧克力,似乎在內心糾結她這個素不相識的陌生人是否可信,而後她似乎很快便信任了她,神色燦爛地衝她展顏一笑:
“我叫毛利蘭!是來找新一玩的,他家就住在對麵!從前住在這裡的老爺爺經常邀請我和新一到他家院子裡玩,但是他好像消失很久了,大哥哥,你知道他去哪了嗎?”
漂漂亮亮的小女孩伸手一指,正指向對麵的工藤宅。可望月朔聽了這話後卻不由得眼前一黑,既然小蘭還是個小朋友,那麼眼下的時間線就是動漫裡主線開始的好多年前。再聯想到她從BOSS那裡領到的任務,在警校學習半年後進入日本公安內部……
她該不會馬上要和警校五人組做同學吧!
望月朔覺得她臉上的笑容都快維持不住了。
“小蘭,很可愛的名字。”她有些不信邪地試圖確認今夕是何年:“你今年多大了啊?”
小小的女孩雖然不認識眼前的青年,卻還是脆生生地應答:“我今年十歲了!已經上小學四年級了!”
十歲,主線開始七年前。
她還真的和警校五人組同屆。
望月朔心情複雜地緩緩起身,一時竟說不好自己究竟是幸運還是不幸。
幸運的是現在還是七年前,許多事情還沒有發生,說不定還會有改變的機會。
不幸的是她即將成為警校五人組的同學,而以那五個人的敏銳程度和熱心程度,自己恐怕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就會被他們抓住言行之中的漏洞,從而挖掘出她真實的身份與目的。
運氣好的話被送進監獄裡鐵窗淚,運氣不好的話,那大概就是琴酒開著直升機把他們六個人一起突突了。
前途渺茫啊!
她微微闔了闔眼,本就隱隱作痛的腦袋越發疼痛。她想要同抬頭巴巴地看著她的小蘭道個彆,然後進入到彆墅裡理一理自己那亂成一堆線團一樣的思緒,卻驟然感到身體一輕,而後仿佛靈魂脫離了身體一般地,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身體倒了下去。
她“看”見小蘭被眼前的一幕驚嚇得驟然蒼白的麵孔,這才後知後覺地想了起來,自己這周的超感抑製藥物從注射的針劑變成了口服的藥片,而她拿到藥片之後,還沒來得及吃藥。
於是現在她的超感狀態發作,身體失去控製。而她的額角正正好好地撞到了望月宅鐵質的院落大門上,發出“當啷”一聲脆響。
嘶,真疼啊!
她這樣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