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上熱搜了’之類嘖嘖稱奇的議論聲裡,祁日佑清楚地看到,確認湯小憐真的空降熱搜第一之後,那一瞬間出現在邵遠年臉上的複雜表情,可以被解讀為困惑、煩躁、不悅、難以置信,但無論如何,那絕對不是為好朋友開心的表情。
上熱搜,也許會帶來過多的關注和雞蛋裡挑骨頭的指責,但總比事情被壓下去、湯小憐的遭遇從頭到尾不被看到要來的好。
所有人聽到這種消息,都會為湯小憐開心,除了...
祁日佑嗤笑一聲:“我就知道。”
他站起來,大步走到湯小憐桌邊:“哎,湯小憐。”
宋映真抬頭看他,忘記了去接對麵邵遠年遞過來的手機——她剛跟邵遠年要了他的手機,想看看熱搜呢!
祁日佑突然過來,有什麼事?
無論什麼事,她都還在記仇。
看著祁日佑,宋映真僅僅簡單地“嗯?”了一聲,充作招呼。
祁日佑沒計較,他先是冷冷地掃了邵遠年一眼,才問: “沈東科給你買的?”
“啊?”
“熱搜。”
宋映真呆呆地應:“哦...”
什麼熱搜?
她還沒看到熱搜,笨腦袋根本反應不過來怎麼回事。
祁日佑把自己的手機塞到她手裡:“給。看看吧。”
他完全不介意她亂翻他手機,反正裡麵也沒什麼秘密,於是隻解了鎖就塞過去,隨便宋映真用。
用他的手機,就用不上邵遠年這個不懷好意的偽君子的了。
被祁日佑這麼一打岔,邵遠年就被宋映真忘在一邊——祁日佑在和她說話,宋映真沒辦法雙線程處理任務的。
祁日佑的視線從邵遠年臉上,落到他手裡沒遞出去的那個手機上,嘲諷地“哼”了一聲。
被如此明顯的嘲諷了,邵遠年臉色卻沒有變。
邵遠年平靜地收回手機,不作回應。
他僅僅是抿了抿嘴,那天生帶笑的嘴唇,變成一個苦笑的弧度,像是早已習慣類似的對待,因而不去反抗。
這種畫麵,往往給周圍同學留下一種祁日佑仗勢欺人,邵遠年蒙受冤枉的印象。
這也是邵遠年慣用的手段。
在同明高中,沒有家世做依仗,他隻能自己想辦法博得同情、博得輿論的支持,才能過上風風光光的校園生活。
和他同樣境地的湯小憐就學不會類似的手段。
怎麼教也教不會,湯小憐永遠是那副不會和人相處、非常不討喜的樣子,被霸淩了一學期也得不到同情,反而被更多人落井下石。
有時,邵遠年厭惡湯小憐,在心裡罵湯小憐是個廢物,恨不得把她甩在一邊像甩掉一灘爛泥;有時,邵遠年又為她是個廢物而慶幸,並希望她可以廢物的更久一些。
如果說每個羊群裡都有一隻注定被獻祭的黑羊,比起自己犧牲,邵遠年更願意把湯小憐拱到那個位置上去。
像一班的大多數同學一樣,一直以來,邵遠年知道湯小憐遭受著校園霸淩。
從最初的排擠、孤立,到傳播流言,到在她桌子上寫詛咒的話,再到威脅她敢來學校就要她好看,事態一步步升級。
邵遠年袖手旁觀。
他從不出言阻止,也無力阻止,隻是在一切發生後默默陪伴狼狽的湯小憐,和她一起吃飯、和她去圖書館學習,他們討論習題和食堂的菜色,不談起糟糕的事情,他在她身邊像一個忠心的好朋友。
但偶爾的,在邵遠年心裡,他比其他人更希望看到湯小憐去死。
如果湯小憐受不了霸淩自殺了,這種事難免要上社會新聞,一條年輕的生命,說不定可以引發輿情,讓同明高中自查自省幾年,這樣,學校裡其他家境普普通通、砸鍋賣鐵才能進來念書的學生就能度過平靜的幾年,邵遠年也不必再裝了。
這也算被人嫌棄的湯小憐能為大家做出的唯一一點點貢獻。
反正也沒人喜歡她,不如去死好了。
寒假裡,邵遠年裝作好朋友的樣子,給湯小憐發過幾條消息,卻始終沒得到回複。
那時候,他還以為湯小憐終於受不了這糟糕的生活,選擇了自殺。
沒想到湯小憐還挺堅強。
經曆了這些,她不僅照舊來上學,膽子還變大了。
她學會了微笑、學會了勇敢、學會了反抗、學會了保護自己,甚至背後有不知道誰在支持,直接給她在廣播站那番發言買到熱搜第一。
怎麼會這樣?
要麼,湯小憐就乖乖做受氣包、頂在邵遠年前麵承受那些霸淩;要麼,湯小憐就乾脆點,去死算了。
她怎麼敢像現在這樣站起來回擊,這算什麼?
真的有人給她撐腰了嗎?
剛剛祁日佑過來找她,第一句就問,熱搜是不是沈東科買的...
邵遠年連沈東科是誰都不知道。
他缺乏了解內幕的途徑,隻是隱隱約約覺得沈東科這個名字耳熟。
對見識短淺的邵遠年來說,祁日佑竟然會主動過來,和他打擂台那樣故意把手機借給湯小憐用,這已經足夠震撼。
事情似乎正逐漸向一個難以預料的方向發展。
那是對湯小憐好的方向。
但對邵遠年好嗎?
邵遠年想要擺出平靜的樣子繼續吃飯,胳膊卻失去了力氣那樣,夾不起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