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陳醫生的診室走出時，宋映真情緒低落。

她低著頭，拖拉著腳步的樣子，有一瞬間，讓沈東科以為看到了以前的湯小憐。

那明明是以往沈東科看慣了的畫麵，此刻，卻又分外刺眼。

沈東科眯了眯眼睛，從沙發上站起來，看向送她出來的陳醫生。

據沈西文說，每次和負責心理谘詢的陳醫生見麵之後，湯小憐總表現的很愉快，從沒見她難過，這次，發生了什麼？

陳醫生和她談起以前的事了，還是說，這星期，在學校裡發生過什麼，有什麼令她不開心？

沈東科腦中閃過太多想法。

他觀察著陳醫生的舉動，然而，陳醫生很有職業素養，表情和悅，看不出異樣。

即使沈東科的不滿那麼明晃晃，陳醫生也沒有開口向他解釋。

醫生不能泄露病人的隱私。

哪怕湯小憐是未成年人，在診療過程中發生的事情，也隻有部分告知需要監護人。

那還必須是涉及到她或許會傷害自己、或者是需要有人監督她吃藥的那些部分。

目前，她的情況還沒有壞到那一步。

所以，任何人都無權知道他們聊了什麼，包括沈東科。

陳醫生與她道彆：“小憐，下周我們這個時間再見？”

宋映真沉默地點點頭，走向沈東科。

一直走到沈東科身前，她才抬起頭，看向他。

她小小的臉上，沒有笑容。

沈東科心中浮現一種怪異的感覺。

看著他，她的嘴唇微微地顫動了一下，仿佛要叫他，可是，片刻之後，沈東科沒聽到那聲甜甜的哥哥。

為什麼不叫哥哥了？

他總不能真的問出這個問題，好像他真的是個哥哥一樣，他並不是。

沈東科俯視著她，注意到她臉上恍惚的神情。

她略略失焦的眼神，仿佛在透過他，看向彆的什麼人。

那會是什麼人？

湯小憐貧瘠的生活裡，根本沒有什麼人。

沈東科轉過身：“...走吧。”

宋映真乖乖的跟上去，一路上沒有開口。

一旦沉默，她又像一團影子，墜在沈東科身後。

擔心自己不被愛的人，表現總是相似的。

到了停車場，走到車邊，宋映真突然加快了腳步，越過走在前麵的沈東科。

她一言不發的伸出手，拉住了車門。

——原來她還是會自己開車門的。

然而，這個想法令沈東科心中那種怪異的感覺，變得愈發明顯。

在宋映真自己拉開車門前，沈東科走到她身後，站定。

很近的距離裡，他俯身，從她身後拉住車門。

他高大的身影將她整個人籠罩，幾乎像是一個擁抱。

但又太有壓迫感了。

宋映真的動作停頓了。

她怔怔地看著沈東科的手。

他的手就在她的手邊，聲音也就在她耳邊：“怎麼不要我開車門了？”

隨著他略帶輕鬆的話，宋映真還沒有用力，車門已經被他拉開。

沈東科的主動幫忙，令宋映真臉上的表情有所鬆動。

她轉頭看了他一眼，才坐進車裡。

沈東科以為她心情變好了，可是，等他也坐進車裡，卻發現她倚在窗邊，與坐在另一側的沈東科拉開遠遠一段距離。

剛剛來醫院的路上，她親昵的靠過來時，沈東科將她推開，可現在，她支著胳膊，隻看窗外時，又讓他覺得不太對勁。

沈東科不確定，是否應當主動問一句‘怎麼了’。

也許隻是看完心理醫生，她心情不太好，這也是常有的...

車子在寂靜中行駛。

五分鐘後，宋映真伸手按下按鈕，升起前排與後排之間的擋板。

之後，她終於轉向他。

兩側車窗貼了反光膜的車裡，即使是在午後三點多，也顯得有些昏暗。

隻有車頂星空瑩瑩的光芒，照亮她的麵孔。

沈東科注意到，她的眼睛很黑，不笑的時候，臉上自然而然有一種惹人憐愛的脆弱神情。

她輕輕地問：“...剛才...你為什麼把我推開呀？”

沈東科沒想到，她看起來這麼失魂落魄，最後問的，竟然是這麼一個問題。

小女孩的心思，實在難猜。

他還以為她又遇到了比校園霸淩更嚴重得多的事，沒想到，是這個。

剛才，他隻不過是想讓她坐好，怎麼至於讓她這麼傷心？

沈東科腦中轉過許多解釋，但，看著她仿佛天塌了的樣子，他說：“小憐，你是一個大孩子了。你是一個女孩子。有些動作不太合適，不能隨隨便便...你明白嗎？”

宋映真說：“我沒有隨隨便便。”

她帶著哭腔的聲音，逐漸變小了：“我沒有隨隨便便...如果是其他人，我也不會呀。因為你...你是...”

她吸了吸鼻子，最終沒有把“哥哥”說出口。

她低下頭去。

那副受傷了的樣子，令沈東科硬不起心腸，就這麼把她丟在一邊，等她自己想明白。

他低聲喚她：“來。”

宋映真扭頭看窗外，不理他，心裡卻很緊張。

她想要哥哥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