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時,沈家大宅裡,足以招待二十人的長餐桌上,並排擺放著三副餐具。
僅僅三副餐具,這寒酸的場麵,和上周接宋映真出院時,沈家人都在的盛況,顯然不能相提並論。
上周末,一旦到了吃飯的時間,場麵就很熱鬨。
宋映真一定要擠在兩個哥哥中間坐,又安排沈父沈母坐在對麵,一家人聽她說說笑笑,她鬨著要沈母給她夾菜,或者從旁邊沈西文的盤子偷走一點東西吃,小動作不斷。
那有點吵鬨,也有點溫馨。
縱然老湯焦急地在餐廳外走來走去,沈凝輝也沒說讓她回廚房島台上吃飯的事。
沈家人的態度很明確,因此,這周六的晚上,傭人們擺放餐具時,自然而然的又將三副餐具擺在同一邊。
湯小憐已經不必再躲在廚房的島台上吃飯了。
周末放假這兩天,沈東科和沈西文甚至都趕回家來,陪她吃晚飯,相當高規格的待遇。
當宋映真結束了和李吉月的見麵,回到家裡,來到餐廳時,看到的就是被放在一起的餐具。
她又可以坐在哥哥們中間吃飯了。
宋映真動了動嘴角,終於沒能笑出來。
她想,要勇敢麵對。
原主湯小憐是一個獨立自主的女孩子,即使遇到校園霸淩,也沒有向家人求助,以她的性格,是不會黏在哥哥們身邊的,那是宋映真會做的事,隻因為宋映真太習慣以往的一切...
宋映真垂著頭,站在餐桌前。
半晌,她端起中間屬於自己的那套餐具,移到了桌子對麵。
沈西文來到餐廳時,隱約覺得有哪裡不太對。
他坐下來,隔著桌子、中間擺放的鮮花與懸垂在桌子上方的燈,幾乎是遙遠的,他聽到她的聲音在對麵響起:“哥哥你來啦。”
“嗯。”
她的聲音還是很甜,和沈西文分享最新新聞的態度,也一如既往:“我去見李吉月了,宏德記的菠蘿油蠻好吃的。——我們還碰見祁日佑了,他給我們拍了一張合照,我發在社交軟件上了。你看了嗎?”
沈西文當然看到了。
她的賬戶,已經被沈西文設成了特彆關注,手機響起提示音的第一時間,他就看到了。
她和李吉月穿了一件一模一樣的黑裙子,站在試衣鏡前。
她笑的很漂亮,肢體舒展,李吉月則略帶畏縮的,半藏在她身後,小心翼翼地看著鏡頭。
鏡子裡,還映出了為她們拍照的人的身影。
一看就是個男生——因為李吉月要求單獨見麵,沈西文並沒有安排為小憐基金工作的攝影師跟拍取材,那會是誰?
現在沈西文知道那個人是祁日佑了。
宋映真坦誠的態度,令沈西文嘴邊有一絲愉悅的笑。
他很矜持的點點頭,假裝自己沒有放大過照片,仔細研究過拍照的人是誰,問:“你怎麼跟李吉月穿一樣的衣服?”
“李吉月說,其實一開始在學校裡挺正常的,就是校慶的那天,她穿了一條類似的裙子去學校,結果被罵了,說她故意想要...反正就是很不好的一些話。他們讓她把裙子脫了,她不願意,他們就撕她的裙子,還給她拍了照片。——那是很正常的裙子呀!校慶之後,那條裙子被她扔了,之後她都不敢穿裙子了。我想讓她知道她不是她的問題,也不是裙子的問題...”
沈西文所想的,卻和她不同:“當時李吉月被拍的照片還有嗎?”
那可以成為校園霸淩曾經發生過的證據。
想要立案起訴,過程中,最難的,永遠是收集證據。
“嗯,照片還有的,那些人專門把照片發給李吉月了,說,讓她好好看看她的樣子。——就是,她父母不想讓她拿出來...”
宋映真撐著臉,歎了口氣。
幫助受害者,是一件比她想象中難的多的事。
要得到她們的信任,要鼓勵她們開口訴說,還要麵對其他問題。
大多受害者,是到了無可奈何的最後一步,才會選擇向小憐基金求助,因此,他們麵對的,往往不單單是校園霸淩。
老師的無視,家人的冷漠,更注重麵子而不想將事情鬨大,之類之類,問題數不勝數...
宋映真和沈西文討論應該如何應對。
或許可以讓律師去和李吉月的父母見麵,說明情況...
他們交談時,氣氛非常融洽,宋映真是有這種社交技巧的,說著說著,沈西文已經忘記在意,她為什麼坐到了餐桌對麵。
之後,沈東科來了。
注意到宋映真的座位,他的腳步在餐桌旁邊稍稍停頓。
隨即,沈東科又像什麼都沒注意到那樣,看了看沈西文旁邊的空位,相當浮誇地對沈西文說:“西文今天想和哥哥一起吃飯啊?我很感動...”
沈西文被惡心的一滯:“...你滾吧。少自戀。”
“那你這個位置,不是給我留的?”
聽到這句話,沈西文才明白沈東科的目的。
他瞪著沈東科。
承認了,要和沈東科坐一起吃飯,肯定會被沈東科惡心一整頓飯;不承認,沈東科又會...
在沈西文的怒視中,沈東科捂著胸口,表演出一種根本不像那麼回事的傷心:“好吧,好吧,不是給我留的。西文還是不想和我坐一起。唉。那我坐對麵吧。”
很自然的,沈東科走到宋映真身邊。
他在宋映真旁邊坐下,讓人又拿了一套餐具。
宋映真低下頭。
很快,她麵前的餐盤裡,伸過來一雙筷子。
一塊炸的酥脆、又淋上可口醬汁的石斑魚,被沈東科放進她盤子裡。
不用她指使,他也會主動給她夾菜。
沈東科說:“沒有刺。”
“...嗯...”
宋映真慢吞吞地吃掉了那塊魚肉,一邊吃,一邊悄悄偷看沈東科。
沈西文坐在對麵,覺得哪裡不太對勁。
飯後,沈西文說:“小憐,過半個小時,我去給你補課。你準備一下。”
她住院時落下了兩周的課程,當時,因為其他人不能探望,隻能由沈西文給她補習,出院後,這個習慣也繼續了下去。
宋映真答應了。
沈西文心裡那股不對勁的感覺,稍稍減弱了一些。
可是,接下來,宋映真又說了一句:“——那、我在廚房等你。”
“嗯?”沈西文皺起眉,“不去你房間了?”
他們交談時,沈東科的目光,沉沉的落在宋映真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