鶴夢重續(4) 你就沒彆的話對我說麼……(2 / 2)

雀銜枝 臨江有月 5139 字 10個月前

看到什麼?

看到她殺了那個守衛麼?

才鬆的那口氣又被鬱微提了起來。恐懼鋪天蓋地地襲來,幾乎衝昏了她的頭腦。

既是親眼看到她殺了那個青烈人逃出來,還追她到這裡,必然與他們是一丘之貉!

片刻之後,鬱微不等他再開口,毫不留情地抬手揮動短刀,他來不及格擋,就這般任由刀尖刺進了他的肩頭。

鬱微算不上用力,可聲音顫抖著:“我不會再回去了!”

他沒料到她會忽然出手,猝不及防就挨了這麼一刀,雪白的衣袂霎時被鮮血染紅。

江硯行咬牙忍下這痛,仍舊試著去安撫她:“我不……不是青烈人,你信我,你跟我回去,告訴我情況,我就能救下他們!”

鬱微劇烈地呼吸著:“殺了你,就再沒人能知道我的蹤跡,我憑什麼信你!”

此人因痛蹙眉,握向刀刃的手已經染了血:“你不想救他們麼?”

他握著她的手背,施力不讓這刀刺得更深:“你不妨信我!你也隻能信我!”

聽完這句話,鬱微才有所觸動。

這裡是青烈部駐紮的地界,周圍都早已布滿天羅地網,她自己想要走出去實屬不易。眼前此人中原話說得流暢,看樣子也不像是在說謊。

遲疑片刻,她收了刀。

江硯行平緩氣息,鮮血從指縫溢出。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分出氣力撕下布料覆蓋傷處。

尚有一絲血跡在他的眼尾處,如同冬夜中悄然綻開的紅梅。

他抿唇不言時清冷出塵,與這周遭的疾風驟雪都截然不同,一切都在他的身旁靜了下來,而鬱微隻看著那梅花般的血。

處理好傷口,他的目光落在不遠處的鬱微身上。她看著似乎還未到及笄年歲,整個人臟兮兮的像個不知從何處來的狐狸。

分明身量瘦小,卻未曾想力氣那般足,一刀下來他險些都攔不住。

他抬手過去,這“狐狸”防備地往後退,江硯行靠近過去把她發間的枯草捏了下來,輕聲道:“這裡危險,不可久留,跟我走。”

她自然是不肯的。

可他說:“我不會傷你。我是曲平軍中人,是來救你們的。隻有先帶你回去,你與我講清狀況,我才能帶他們回家。”

“連江奉理都不肯出麵,你真的……能救他們嗎?”

江硯行眼神還是軟了下來,喟歎一聲,道:“說到做到。”

受著傷的鬱微勉強地起身,警惕地看著麵前這個一襲雪衣的少年。

最後,她終於稍微放下戒備。

兩人一同於雪中行走,雪夜風盛,江硯行還給她披了自己的氅衣。她凍僵了的十指這才緩慢地有了知覺。

他解釋道:“江家不是見死不救,而是一直沒找到青烈人駐紮所在,不敢再貿然行動。”

“那你……”

江硯行看著她,道:“費了好一番周折才來到此處,本想問你,結果你上來就是一刀。”

“我,不是有意的。”

鬱微想縮回手,手腕卻被他溫熱的掌心攥住了。他似乎知道她身上傷勢很重,所以刻意放緩了步子來攙扶。

她說:“我隻是不想再被捉回去。我不想被彆人掌著生死……”

“沒人怪你。”

隔著粗糲的布料,那年才十幾歲的江硯行一直緊握著她的手腕,無言中給了她足夠的寬慰。

後來的鬱微就留在江府了。

她誰都信不過,誰送來的吃食都不肯碰,誰來與她說話都不理。

除了江硯行。

那段養傷的時日,在她流落街頭的前十幾年裡,鮮亮得格格不入。

可是再後來,她聽到府中人議論,江奉理提到了她:“一個小叫花子而已,也就硯行心軟,這才留她在府中白吃白住。待她傷好就扔出府去,省得心生妄念。”

心生妄念……

才十四歲的她哪裡知曉什麼叫妄念。

時隔幾年,鬱微瞧著如今走在她前麵卻一言不發的江硯行,依舊是漫天的大雪,她恍惚覺得好似回到了當年的刺風山。

隻不過這一回,他們連句話都沒有,比之當初更加疏離和冷漠。

江硯行手提著風燈,燭光映亮了後院。

這幾年過去了,江府的後院卻沒有什麼改變,和當初的陳設一般無二。連那株當年險些枯死的梅花樹都還在,此刻白梅綻開,幽香逸散。

他終於駐足,轉身朝鬱微見禮:“事出匆忙,未來得及給殿下灑掃住處,還是勞煩殿下今夜暫居此間。”

“我之前的住處呢?”

鬱微四處望了一圈,毫不避諱地問起。

江硯行握著燈柄的手指輕動,院中著實沉默了許久。就在鬱微沒有耐心將要發問時,江硯行終於道:“那裡簡陋,隻怕不合殿下身份。”

不合身份……

在昏暗的亮色裡,鬱微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樣,頷首,轉身就往房中去。

“小心。”

江硯行忽然伸出手來攙扶了她一把。

鬱微這才看向腳下。不知是那個粗心的仆從打翻了燭台尚未撿起,竟就這般滾在地上。

他的手心是那般的冰涼,好似在冰中浸泡了許久一般,乍一挨到鬱微的手腕,竟冰得她往後一縮。

見鬱微站穩,他收回手:“我來吧。”

他從容地進了房中去,找出火折子點亮了那個燭台,接著又生了爐火去溫茶。

鬱微斜靠在門板上看他收拾房間,覺得此人若真要裝模作樣起來,倒顯得很是賢良。若非見識過他的算計和冷情,鬱微險些就這般認為了。

“殿下放心在此處住下就是。”

江硯行忽然停手,道:“江氏不會置殿下的安危於不顧的。”

鬱微挑眉:“你們沒那個膽子動我。”

京中派來的周寧尚且在此,就連錦衣衛都還在曲平未曾離開,若是公主在江府中出了事,那江氏才叫自尋死路。

無論如何,如今身份已經暴露了,留在江府都是最好的選擇。

就算江奉理看不慣她,也不敢拿她怎樣,甚至還得加一隊親衛來護她周全。

“江硯行。”

鬱微轉過身來看向他,語氣微涼:“我們好久沒見了,你就沒彆的話對我說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