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州原本就做著和西境諸國的絲綢生意,賺下的銀子正好可以貼補軍費。而入秋的那一批絲綢卻在薑關古道被人截了個乾淨。
當時皇帝身子不大好,此案由司禮監批紅之後也就沒什麼後續了。
現今細細思忖起來,的確有些蹊蹺之處。
即便是匪盜,也斷然不敢輕易截朝廷的貨物,此番定是有人在裡麵攪混水。
隻有查清楚了,往後這連州的命脈才不會被人斷絕。
皇帝瞧了一眼孟羅才,片刻後從容提筆,繼續擬旨:“不管她,年紀小貪玩也實屬常事。在外麵玩膩了,她自然就會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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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隻送信的鴿子撲騰著翅膀落在了鬱微的窗前。才睡醒的鬱微捧它入懷中,取下了它足間的信。
信中前兩個字格外刺眼。
——青烈。
鬱微的指腹按在布條上,按得格外用力。
披上狐裘外出時,門外的守衛欲攔,卻被鬱微冰冷的眼神給嚇退了去。
“備馬來,還有弓箭。”
守衛跪道:“殿下彆為難我們……”
“你須得明白,江氏為何有今日尊榮,而你,又是在為誰做事。還是說,你們名為護衛,實則行的是囚禁?”
這樣的罪名他們可不敢冒領。
江硯行今日並不在府上,他們沒人可問,礙於鬱微身份,隻得遵照吩咐準備好了馬和弓箭。
刺風山下風雪甚急。
一布衣之人挾持了一個不到六歲的小姑娘,一手緊緊的勒著她的脖子,另一隻手握著尖利的短刀。隻消用力,那尖刀就能刺穿小姑娘的喉嚨。
小姑娘渾身顫抖著,淚珠滾落後與領口的血混在一起。
見鬱微來了,姚辛知匆匆上前迎了兩步,解釋道:“這是咱們從連州帶來的人,昨個我跟著他,經發覺他進了曲平軍與人暗中勾結。這才發現了他身上的青烈記號,結果他惱羞成怒,抓了這小姑娘,要求給他換快馬。”
怕擅動會傷了小姑娘,他們隻得這般僵持著。
鬱微帶來的親衛都是連州軍中人。
連州靠海,距離曲平幾近千裡,竟不成想還有青烈部的奸細。
奔赴曲平之前,親衛人選都是鬱微從連州精兵中挑選的,每個都是身負戰功的驍勇之人。
若是如此還有青烈細作,可知這些人在大辰已經根深蒂固,無論清掃亦或拔除都極為不易。
來不及遲疑,鬱微便看到了那孩子脖頸上的血痕,刀尖已經刺破了她的肌膚。若不能使此人放鬆戒備,那便救人無望。
“給他馬。”
姚辛知不依:“他知曉那麼多咱們的事,就這般放他走?此刻已部署周全,他不敢動手的,弓/弩/手瞄準機會,想來能救下這孩子。”
鬱微道:“青烈部人嗜殺,眼下他如此緊張警惕,輕易動手隻會是玉石俱焚,累及這孩子的性命。”
小姑娘的哭聲淒慘,姚辛知也終於聽不下去了,揮手示意屬下去牽來了一匹馬。
此人得了馬,抱著小姑娘翻身上馬,調轉馬頭便欲疾馳而去。
沒有人比鬱微更知曉青烈人的狠毒殘忍,沒有人比她更恨。若讓他走了,這小姑娘決計活不下來。
或許是真的嘗過流離失所的痛苦,所以鬱微才對這一切有更深刻的感同身受。
那種鑽心蝕骨的恨。
當年死在青烈人手中的,有給她送過糖葫蘆的稚子,有給她紮過辮子的賣豆花的婆婆……
生死未卜的,不止是亂世裡舉家搬遷的私塾先生,還有那些她幾乎記不清了的麵孔。
那些亡魂。
不止一次,不止一夜,鬱微痛恨為何自己始終無能為力,為何自己不能救救他們,救救自己。
鬱微於高台之上站定,抽箭搭弦。
冷風吹拂,她的手卻格外的穩。
她沒有機會出錯。
那些拋棄背叛和威脅,都在今日凝在了鋒利的箭矢之上,瞄準了細作。
弓滿,鬆弦。
羽箭迅疾甚過於風。
長箭乾脆利落地穿透了他的心口。
這個青烈細作還沒反應過來,瞬間蔓延了四肢百骸的痛楚讓他整個人失了力,帶著小姑娘一同滾落下馬。
第二支箭緊隨其後離弦而出,直接射穿了他執刃之手,讓他再無任何掙紮之力。
箭矢過耳,隻是割斷了小姑娘一縷發絲。
飄然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