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風山雪(4) 她得自己持刀,自己做……(1 / 2)

雀銜枝 臨江有月 4497 字 10個月前

她做亂世裡的孤女,做敵營中的女奴,和黎民蒼生一同感知著何為水深火熱,何為權鬥之下的螻蟻,何為池中之魚。

如今她是公主,本該慶幸身份的驟變,卻又不願變成那灼人的水火,不想忘了昔日拚命才能跋涉出的泥潭。

事與願違,每當她想做些什麼,就有人要她死。

連州抵抗海寇慘敗的消息早已不脛而走,聽聞是軍械過於陳舊。加之逢上水災青黃不接,將士們都是餓著肚子奔赴戰場。毗鄰的閔州不肯相助,朝中又有人故意將錯引到崔紜的身上。

即便京中派了人來查案,也不過是迫於壓力走個過場,沒人指望被截走的絲還能尋回來。從始至終隻有鬱微一人固執著,執著於解決此事。

江硯行靜靜聽完,問她:“你還記得當年在刺風山裡,我與你說過什麼嗎?”

似乎是過於畏寒,江硯行攏緊了氅衣:“刺風山常年積雪,連鴻雁都飛不過去。傳言古時西境有女名喚雁姬,死後化而為神,能令四季驟轉水草豐茂,亦會使萬物乾枯。可即便是住著仙神的刺風山,也隔不斷青烈人的彎刀,絆不了行商的駱駝。”

視線落在她的眼睫上,江硯行的聲音忽而變得輕緩:“同樣的,也阻止不了你活著走出來。”

鬱微抬眼,兩人的目光相接在一處。

她輕聲笑了:“的確,隻要有心,世上無不可成之事……”

“除了你的仕途官位,江大人還有掛心之事麼?”

見江硯行未答,她站起身,“想也沒有。天色晚了,大人本就抱恙,就不必陪著本宮在這裡吹冷風了,回吧。”

“我有。”

他隻是應,卻不細說。

半晌的僵持之後,他換了話鋒:“來的路上,我看到錦衣衛派人去搜叔父的院子了。他們不會無緣無故這麼做,是你的意思?”

鬱微反問:“難道你現在,還要為江明璋開脫?說刺殺我的那人,不是他派來的?”

江硯行從不做無謂之事。

既然派了眼線時刻盯著江明璋,就定然是有所察覺的。

當日她把刺殺之人的令牌丟給江硯行,他的反應很平靜,可是眸中卻是震驚。

鬱微道:“因為你知道要殺我的那人是你叔父派來的,但卻不知道那人是青烈人。世代鎮守曲平,與青烈有血海深仇的江家人,勾結青烈……”

“不是這樣!”

江硯行終於反駁,“你給我一段時日,我會在赴京之前解決這些事。如若不然,任朝廷處置,百死無怨。”

“我憑什麼信你?”

夜雨沾濕了他雪白的袍袖,平素看著如山般巋然不動的江硯行,此刻竟帶著蒼白和狼狽。

他看著她:“阿微,我不會騙你了。”

他的話總是真假參半,鬱微很難說服自己去相信。可此刻卻從他的眸中看出些不同尋常的意味來。

房中還擱著沒碰過的湯羹,時隔太久,已經由燙轉溫。

鬱微拂袖去盛了一碗,自顧自背對著江硯行坐了下來。

攪動著湯盅,她終於開口:“我就要走了,有什麼話你就去與錦衣衛說。我們……日後井水不犯河水,自然用不著我信與不信你。”

廊簷還在滴水,如斷線的珠子般落在石板上。屋中沉寂到幾乎耗儘了江硯行全部氣力。

井水不犯河水……

或許四年前,兩人就已經是這般境地了。她做她的公主,他成他的太子之師,從此再沒有昔日的阿微和江公子。

幾句話的功夫,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聲音逐漸微弱,最後,雨停了。

雨停了。

這雨為何這麼快就停了……

她說過雨停後就要離開了。

再相見是何年月呢?還會再相見麼?當年江奉理的錐心之言如今回蕩在江硯行的耳畔,一點點熬乾他的心緒。

江硯行再度取出了那枚玉佩,擱在她的手畔:“今晨回房時,發現你還回來了。說了送你便是送你,你若不喜歡就扔掉,打發送人也可以。都可以。”

“你……”

往後或許不見了,他隻想有那麼一點點的痕跡,來證明他們不是陌路人。

江硯行道:“我隻有這一件掛心之事,可以成全麼?”

隻是一枚玉佩罷了,怎麼被這人說得如此可憐?比方才爭執時還要多幾分祈求意味。

鬱微煩亂地把玉佩收進袖袋中:“回去就送人。”

江硯行似乎是笑了一聲,隻不過聲音過輕,隱於在搖動碰撞的珠簾中,誰也沒聽清。

***

鬱微是深夜啟程的,也未與曲平官員和江府中人辭彆。

為了防止有人知曉蹤跡,姚辛知與親衛特意沒走來時的官道,而是轉而選擇了最濕滑難行的刺風山外之路。

少有人行的路上,除了他們的馬蹄聲,就隻剩下了疾風和雁鳴。

自打當年曲平戰敗之後,朝中就對曲平的防駐軍事頗為上心。

薑關作為大辰的咽喉,近幾年城防駐軍就增了三成有餘。

加之將近年關,江奉理早已讓曲平軍進入了備戰的狀態,如今若是青烈部侵襲,倒是不一定能有什麼好果子吃。

現今的刺風山,正是一片白雪皚皚,不見當年血染汜河的慘況。

姚辛知的馬行走在最前麵,不知是看到了什麼,忽而放慢了馬速:“刺風山真是太大了,這都走了小一個時辰了,也沒見著儘頭。”

她回頭看著鬱微,問:“殿下,當年你是如何從青烈部中逃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