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隻要持續關注,每一條言論都仔細研究的話,的確可以推測出他們的家庭情況、住址、職業、日常愛好等。”
這對手頭有預備答案的他們來說倒不算複雜。
可若是隔著一根網線,不知道對麵究竟是誰、又沒有相應技術的話,就需要曠日持久的跟蹤和關注。
要把每一條惡臭的發言都仔細研究,咬文嚼字吞入腹內反複揣摩,希冀從裡麵挖掘出一點可能有用的信息,之後再花大量時間一一排查,才能最終定位到這些人。
這是一種細水長流式的報複,凶手早就失去了自己的生活,隻有心中的仇恨在每一次逐字逐句的研究中加深,讓頭頂轟鳴的雷暴雲逐漸擴大,最終爆發成這一場大暴雨。
“我們已經鎖定了嫌犯謝冬雷,謝小雨的哥哥,是一個電工,而且足球場鑰匙丟失的那天他正好不上班……”
電工經常要爬到高處檢修電線,有心的話也能記下攝像頭的位置和角度,而且提著工具包不管進出什麼地方都不會被人注意。
並且暴雨夜一定不會有工作。
完美符合嫌犯的特征。
“我們正要請他配合調查。”
文隊感覺到疾馳的車已經開始減速,連忙說完這一句掛斷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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鬱安愣神般坐在沙發上,隻覺得心頭不是滋味。
桌邊兩人不知何時已經收拾好了殘局,卻還是對坐在桌前,又隻盯著各自的手機不說話,仿佛在較勁。
過了不知多久,鬱安也沒有注意,巫延忽然叫她,“鬱安,你要不要來看看這個?”
錢璧似乎在看同樣的東西,麵容嚴肅,“是今天你在查的案子吧,凶手抓到了。”
他直接點開視頻,將音量加到最大,撕心裂肺的吼聲從裡麵傳出,揚聲器似乎承受不住其中激烈的情感,不斷有茲拉茲拉的雜音出現。
“我是在肅清社會上的敗類!他們根本不配活著!小雨她是那麼好的姑娘,她憑什麼被那幾個人渣侮辱——”
鬱安心一顫,下意識快步過去死死盯著屏幕。
小小一塊的屏幕上,一個穿著電工統一外套的男子被反手擒拿壓在地麵上,健碩的身材抵抗著不想用全力的警察,四肢在硬土地上撲騰起一陣陣灰,他就在這樣的環境中張大嘴繼續傾瀉自己的恨意。
“是他們該死!他們根本就不認識小雨!”
“哈哈哈是老天、不、是小雨顯靈了,我第一次跟蹤那女人被發現失手殺了她的時候,正巧下大暴雨,什麼痕跡都沒了!之後我就知道小雨會幫我的,暴雨天是她給我準備的複仇機會!”
謝冬雷頭臉都被泥土遮蓋,隻有一對冰冷的、血絲密布的眸子透過鏡頭將他的仇恨與憤怒傳遞給每一個看到這段視頻的人。
他沒有哭,淚水早隨著妹妹的離世一並埋入地底。
“嗬——嗬——謝小雨是一個純潔無暇的好姑娘!她一點都不臟!”謝冬雷用最後的氣力吼出這一句,終於委頓在地,不再掙紮。
最後,警方給他拷上手銬,押進警車時,陷入沉默的謝冬雷忽然低喃了一句。
“如果那天我早點到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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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警車裡,謝冬雷始終低垂著頭,不再言語。
他所有的情感已經隨著剛才的發泄從身體流出去,現在便成了一個木頭人。
不,謝冬雷平靜地想,早在三年前,他就已經成了一個四處漏風的瓦罐,再多的感情都存不住,隻有黏稠漆黑的仇恨勉強修補了裂痕,讓他活下來報仇。
謝小雨遭遇□□的那一天的事始終鮮明。
最開始陪著小雨去上訴、去打官司那時候,他不斷回憶著這一切,不斷懊悔自己因為和同事們打牌誤了時辰。
他心裡清楚自己實際上就是不想回去麵對催促自己讀書參加成人高考的妹妹——
讓小雨不得不選擇自己一個人回學校,這才糟了那個畜生的毒手。
等到人渣進了監獄,他心裡的懊悔才減輕一些,但沒有消失,他知道永遠不會消失。
小雨受到的傷害是因為自己的失誤,他作為哥哥要用一輩子來保護好自己的妹妹,要比以前更加努力。
然後。
然後就是暗無天日的那半年。
小雨不敢出門,一出門就會被人指著鼻子罵,最初還會反駁,可傳言有鼻子有眼的,信的人越來越多,反駁的聲音自然慢慢小下去。
家門口被人亂塗亂畫,寫上各種侮辱性詞語,還有流氓地痞深夜裡來敲門說些不三不四的話。
謝冬雷是家裡唯一的經濟來源,為了不丟工作,不得不離開家裡回去上班,隻好緊鎖門窗,讓妹妹一個人躲在家裡,安慰她先不要回學校,過一段時間就好了。
“不行咱就搬家,去另一個城市。”
謝小雨擠出一絲笑容,答應下來,謝冬雷便更加賣力地工作賺錢。
可有一天他回來時,迎接他的是妹妹的屍體,已經冷透了。
他的心也隨之冷了下來。
坐在警車裡,一直沉默不語的謝冬雷看向車窗。
滴滴答答。
雨絲落在玻璃上,被風拉長,隻留下一道水痕就消失不見。
慢慢的,水痕越來越多,越來越密,終於成為了一個個晶亮的雨點。
謝冬雷著迷一般盯著雨珠中顛倒扭曲的世界。
小雨,再等等,哥還有最後一件事,之後就會去陪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