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洛特說完最後一句話後，甲板上陷入了長久的沉默中。

嘩啦。

一陣海浪拍打著船身，海風忽地變向吹起了兩人的發絲和衣擺。

感覺到眼部酸澀的夏洛特隨手將紮到了眼睛裡的發絲歸到腦後，這一個簡單的動作將她從那些久遠的回憶中抽回。

她笑了笑，“你還小，恐怕不能理解我的話吧。”

鬱安看著麵前這個果斷做出選擇的女子，眼前忽然閃過了另一個隻能偶爾從電話裡、從他人口中得知近況的金發身影。

如果當年她也能——

不，這世上哪有什麼如果。

鬱安收回這些不自覺發散出去的思維，語調平靜，“是啊，我不能理解。”

夏洛特以一種近乎憐愛的目光看著鬱安，“你還小呢。”她頓了頓，“作為過來人給你提個醒吧，雖然我過成這副樣子似乎沒有這個資格——”

鬱安做出洗耳恭聽的模樣。

夏洛特輕輕吸了口氣，“不論何時，保持自我，看清楚你真正想要的是什麼。”

她說出這句話似乎並不是為了教導，甚至不是在對鬱安說，更像是在提醒自己。剛說完，夏洛特就忙不迭地轉換話題，“光顧著說我的事了，你作為偵探想問的是我今晚都在做什麼吧？”

鬱安對她微笑，點頭。

“我很少坐船，上船沒多久就覺得身體不舒服，一動就想吐，所以吃過帶上來的暈船藥後就一直躺在床上休息。”

夏洛特飛快地說，“本來和約瑟夫約好如果感覺好一點就去餐廳找他，一起參加晚宴，但是……”

她聳了聳肩，“看來叢林生存能力在暈船這方麵並沒有太多幫助。”

“後來您是如何得知約瑟夫先生已經遭遇不幸的？”

“我睡得太熟了，沒有聽到你們說的槍聲，可能暈船藥也有安眠成分吧……是湯姆打給我幾次電話發現我都沒有接之後，特意到房門口敲門喊話才把我叫起來的。”

鬱安若有所思地點頭，又問，“您想要離婚這件事，約瑟夫先生知情嗎？”

夏洛特露出不確定的表情，“我沒有正式和他提起過，這畢竟是件大事，應該找個時間好好坐下來聊一聊，對吧……但是湯姆說約瑟夫可能知道了，他一個人留在吧台就是因為這。”

“您本來是想什麼時候提呢？”

“之前一直沒找到合適的機會，大概要等這次比賽結束吧……潛水比賽也是有一定危險性的，我不想影響他的狀態，不過看來我並不擅長隱瞞這件事。”

鬱安緊盯著她的眼睛，“您為什麼對和約瑟夫先生提起這件事如此猶豫？”

夏洛特苦笑，“因為約瑟夫——不是那種能接受拒絕的人，你明白嗎？即使隻是中途被湯姆拉著入行現在卻能得到這樣的成就，他、他很優秀也很驕傲，有時會比較以自我為中心。”

如果貿貿然提出離婚，夏洛特可以預見兩人一定會爆發有史以來最嚴重、最激烈的爭吵。

之前她曾旁敲側擊過一次，但約瑟夫反應激烈，完全不願意接受，組後自然是吵了一架不歡而散。約瑟夫走前還嚷嚷著很快就會有一些改變，讓夏洛特滿意的改變，隻要再等等。

他從沒有考慮過夏洛特心灰意冷的原因究竟是什麼，總是一意孤行。

就算他說了什麼改變，夏洛特也沒有多問，隻是默默地找了律師擬定出這一份帶上船來的離婚協議。

鬱安認同地點頭，從之前夏洛特說起兩人矛盾由來時就可以看出約瑟夫此人的性格特征。

“其實在這一點上我們很相似，更注重自身的感受。”夏洛特很聰明，語調尖銳地問“你是不是想問我一氣之下殺人的可能性？”

鬱安隻是輕鬆地一聳肩，聲音溫和，“這隻是調查的流程之一。”

也有可能約瑟夫自己帶了槍做好夏洛特一旦真的要離開他就采取暴力措施的準備，兩人爭執不下中出現意外。

不過考慮到現場乾淨利落的特點，這種可能性微乎其微。

夏洛特望著鬱安臉上絲毫沒有變化的親切笑臉，語氣中的尖銳消失大半，隻有胸膛仍在快速起伏。

“我、我不否認曾有過這個想法，這麼多年就是拖著不離婚也是因為約瑟夫的關係……”她的聲音顫抖，似乎對自己曾經產生的想法感到羞愧。

“您在叢林裡經常用到槍。”

夏洛特嘴唇顫抖，良久後才緩緩道，“但是我不會這樣對他，愛情不是那麼簡單就消失的。”

她沒有反駁，似乎是默認了。

“您還愛著他？”

“我想是的。”她低下頭，聲音低沉又堅定，“愛情會轉移變成其他的情緒，友情、親情又或是仇恨，但始終會存在，不是那麼輕易就會消失的。”

“離婚是為了讓彼此自由，並不是讓我們成了仇人。”

也是為了儘早避免真的發展成仇人。

鬱安接著又問了一些約瑟夫本人的問題。

夏洛特對於細節並不太清楚，但她十分確定約瑟夫並沒有財務上的煩惱。

雖然約瑟夫花錢有些大手大腳，存不住錢，兩人至今沒有從擁擠狹窄的小公寓搬出來換成其他結婚多年家庭標配的獨棟洋房。

但是也就隻是這樣而已。

約瑟夫沒有什麼不良嗜好，或者說以他的驕傲不屑於去使用那些旁門左道。

“原來如此。”鬱安若有所思地看向餐廳裡，那些主辦賽事的潛水協會主要成員都聚在一起正說著什麼，時不時轉頭張望，以疑惑的目光投向這個方向。

湯姆也在其中。

鬱安謝過夏洛特的配合，送她回去餐廳裡時忽然問了一個讓人摸不著頭腦的問題。

“你喜歡橄欖嗎？”

夏洛特對急匆匆過來的湯姆點頭，愣了一下才回答，“不討厭，我會尊重每一種食材。”

－

湯姆沒能和夏洛特說幾句話就被叫出來，神情很是不耐，他瞪視著鬱安，不耐煩地開口。

“有什麼要問的，快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