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接受道歉。”在男人你果然知道、我死定了的絕望目光裡,鬱安忍住再犯一個白眼的衝動補充一句,“我不會對你做什麼。”
這種迷惑人的印象本來就是她有意為之,她知道被富二代帶出來的十八線女明星會被人下意識輕視,不放在心上。
她要的就是這種心理上的懈怠和不以為意。
人總會在自己心裡認為低一等的人麵前露出更多真實想法,因為他們覺得沒有必要隱瞞,也不會出現什麼承擔不起的後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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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援工作進行得很順利,除了劫匪以外共有兩位乘客(約瑟夫和被殺雞儆猴的乘客)在這次事件中不幸喪生,對船隻整體的調查同樣進展順利。
隻是在警方安撫安置各位人質時,出現了不同意見。
有人依然堅持這次三年一度的潛水賽事不應該取消,更應為了悼念在本次事件中不幸喪生的幾人將未完的事業進行下去。
警察們:FINE。
你們開心就好。
在船上將口供、調查等工作做完,還好案件情況在鬱安和幾位其他證人的解說下足夠清晰明了,最後乘客們按照個人意願分成了兩批。
一批繼續前往潛水比賽的小島,另一批則打道回府。
饒是鬱安這樣自詡見慣了各種各樣的人,對人性自認有一定把握的偵探都沒想到在共同敵人消失後,他們的膽量與對金錢名聲的貪婪能這麼快重回上風。
是的,堅持繼續比賽的人顯然是想要借助這個機會儘快將約瑟夫死亡後空出的明星身份頂替上去,要是不趁現在,下一次聞風趕來參與競爭的人數可就不可同日而語了。
除此之外還有潛水協會因假賽醜聞出現大量空缺,原本隻有內部可以享用的龐大利益蛋糕被吐了出來,此時不上更待何時?
所以兩天後,在補充了船長和船員,並且每一個都仔細審核過身份背景後,潛水比賽專用遊輪再次起航。
自古財帛動人心,這句話果然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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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回航行沒有出現任何差池。
“我好像明白你為什麼坐飛機那麼緊張了。”
鬱安正趴在欄杆上發呆,錢璧忽然說出這麼一句話。
她默默抬頭看他一眼歎口氣,這種經曆真的沒有任何必要性。
不願多說這件事,鬱安按了按太陽穴,忍不住打了個嗬欠,趴在欄杆邊閉上眼。溫柔的海風拂過臉頰,陽光恰到好處,讓人昏昏欲睡。
錢璧側過臉瞧她,陽光下變成金色的睫毛柔和了她沒有表情時顯得太過鋒利冷淡的麵龐,幾縷發絲被海風吹著落在了唇邊,他下意識伸出手。
然後停住。
就像是碰到了某種無形的屏障。
手指蜷曲著,顫抖著,始終沒有寸進。
他耳邊再次響起鬱安曾對夏洛特說過的話,不要為了愛情變得不像自己。
可是總有些變化是朝著更好的方向。
就像大哥錢圭在過年回家時和自己說過的那樣。
“你似乎變了很多。”在錢璧不明所以的目光裡,錢圭探究著親弟弟臉上的表情變化,“感覺更、嗯、穩定……更平和了。”
他接連換了幾個形容詞,想要表達出自己的感受。
這種平和的表情是他此前從未在總在追求刺激的錢璧臉上從未見過的。
就像是找到了某種可以錨定自身的存在。
不再需要腎上腺素來感受活著感覺,不再需要生死一線的危險來體會日常的幸福。
“在迷霧市遇到了什麼嗎?”
錢璧搖頭,“沒有。”
平和麼。
他似乎明白了什麼一般,在過完大年初一後就又自己主動跑回迷霧市,跑回了鬱家老宅。
回到這個人的身邊。
眼神隔著半米遠的社交距離描摹著鬱安的五官,不再靠近,不曾遠離。
他忽然注意到鬱安眼下最近變深一些的黑眼圈,還有不自覺蹙起的眉尖。
似乎那天被劫持依然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影響,被很好地隱藏在她一如往常的笑臉下麵。
想起這兩天她拉著自己去頂層遊泳,睡前小酌,還一反常態開始吃夜宵,都是為了陪伴自己,可她心裡的恐懼卻絲毫沒有表露出來。
心底忽地一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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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
汽笛聲響起。
久久停留在半空中的那隻手轉了個方向,落在鬱安肩頭。
“到了,回房間去拿行李吧。”
鬱安眼神還有些發直,愣愣地撐起身子,疑惑地左右看看,“我總覺得有人剛才在看我。”
“是嗎?”錢璧忽然慶幸自己走在前麵,他知道自己絕對瞞不過身後那個人,所以他的表情毫不遮掩地僵硬起來,但語氣還是不露破綻。
“你彆忘了這一船的人都被你救了,看兩眼很正常。”
鬱安不認同地眯了眯眼睛,但也說不上來那種細微的不同究竟在於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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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房間,鬱安收拾著自己的行李,將衣櫃裡的東西一股腦塞進箱中。
關上箱子。
關。
關不上。
明明都是同樣的東西,為什麼此時卻關不上了?
鬱安苦大仇深地盯著亂作一團的行李箱,反複嘗試幾次都失敗後隻好認命地將東西一樣樣拿出來,折疊,整理。
一樣黑色的東西從裡麵掉了出來。
鬱安怔怔地看了幾秒。
這是劫匪曾用過的那一把。
莫羅其實知道鬱安偷拿了這一件證物,但他沒有說。
兩人保持著心照不宣的默契。
她用這把槍殺死了一個人,協助殺死了另一個人。
那個倒在走廊上胸膛中槍的劫匪最後被抬出來時已經因為失血過多而身亡。
女廁所門口被槍擊的那個得力手下,雖然不是鬱安直接動手,但她提供了凶器還轉移對方的注意力讓夏洛特能更方便地動手。
仔細想想,總共七個劫匪,每一個歸根究底都是她殺死的。
自保是目的,是最終結果,殺人這種行為本身並沒有改變。
鬱安將襯衣疊好,麵色自若地將這一把手槍塞回內衣袋裡,再把襯衣疊放上去。
她不會忘記那些人的臉,那從胸膛中飛濺出來的血花,她會背負這些沉重走下去。
她也沒有忘記有一夥人在挑起人們心中的怒火,假借正義之名行殺人之實。
在真正體會到這種生命帶來的沉重後,追查這個組織的初衷逐漸改變。
原本她隻是想找到父親的同時自保,其中還混雜了一些上次被耍了以後那點孩子氣的不服輸,但現在她卻覺得不能讓另一個夏洛特出現。
這一次她阻止了,下一次呢?
生命的代價,不是嘴上說說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