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下了一場雨,淅淅瀝瀝,溫柔的拂去殘雪。簷上的殘雪化開,順著屋簷滑落,落在石階上。牆下的小苗冒出頭,這是世間的第一抹綠。
隆冬已過,新春將至。
城西的一個破廟裡,一個人影蜷縮在角落,四周安靜無比,落針可聞。
“吱~吱”
一隻老鼠從堆積的蓬草中探出頭,想出來覓食。見到牆角一動不動的人影,大著膽子過去,到那人腳邊時,卻猛的伸出一隻蒼白削瘦的手!
老鼠被輕而易舉的抓在手心,它掙紮,尖牙刺穿那人皮膚,那人卻似絲毫察覺不出痛覺。
手指一寸寸收緊,下一瞬鮮血順著掌心流下,那隻老鼠了無生息。那人將手心裡的血舔舐乾淨,將老鼠吞吃入腹,她抬頭,混沌的眸子變得清明。
她隨意的用衣擺擦掉手中的血,轉身出了破廟。在身後的蓬草中,那隻老鼠瞪著眼睛。
周圍恢複平靜,像一切從未發生過。
料峭的春風中,牆角的小芽引起了她的注意。很淺的顏色,卻象征著新生。
一切都在重新開始,而她卻不能。一股強烈的不甘衝擊著她的心智,於是她將這一切扼殺在搖籃中。
她抱著胳膊破廟裡能夠禦寒的不多了,她必須在天黑之前找到乾柴和食物。
不然她注定撐不過這個春天。
她運氣不錯,除了乾柴之外,還找到一窩鳥蛋。她小心翼翼地包放入袖中,待到離開時,腳下一滑,摔下山坡,所幸不陡,她撿回一條小命。她慌忙查看袖中的蛋,一切安好,她鬆了口氣。
仔細打量四周,目光落到一片黑色衣角上。
有人?
她皺眉支起身側樹枝,緩緩向那邊移動,扒開草叢,她見到了她此生難以忘懷的一幕
少年靜靜的躺在荒草之中,枯葉紛飛,她透過光影窺見了他的臉。
無法描述那一刻的感受,她隻覺心尖一顫。
那明明該是荒條蕭條之景,落入她的眼中卻是春色融融。
她輕輕蹲在少年身邊,摘掉少年發間的枯葉,少年睫毛如小扇般打在眼周,薄唇微抿。配著蒼白的臉色,有種破碎的美。
“喂,醒醒!”
少年無知無覺,倒是衣角上是沾了來自她手心的臟汙,她平生第一次羞赧。
她慌亂的用衣服擦去手上的臟汙,直到手心通紅方可罷休。她攙扶起地上的少年,少年看似羸弱,卻也不輕。
觸及少年的肩胛,她摸到了一手的血,她眸子一沉。
他,受了很重的傷。
她咬牙,半拖半抱的將人帶下山,山間路滑,一個人尚且難走,更何況抱著一個人。
她一次又一次摔在山間,咬著牙,又爬起來。清冷的月光灑在她頭頂,蒼白的臉上掛了彩。
破廟裡生起了火。
“劈啪”
火舌跳躍著,燃燒的枝節發出愉悅的聲響。
少年依舊沒有醒來,火光照在少年臉上,她看見他蒼白乾裂的唇。
她皺眉,餘光落在地上的碎瓦上。她顫抖的將碎瓦撿起來,放在手心。鮮紅的血順著碎瓦流下。
她捏著少年的下顎,強迫他張開嘴。少年喝下血臉色好了些,她送了口氣。
她撐著下巴打量著少年,少年眉眼清雋,是世間難得的好皮囊。
初見的那一眼,她怔愣了許久,但不代表她真的會如此善心的救下一個素不相識的人,何況是男人。
救他,是因為她的處境艱辛,他,是她的底牌。
她把玩著少年腰間垂下的絛帶,上麵用昂貴的金線繡著雙尾魚紋,顯得尤為華貴。
她喃喃低語:你可要好好活著,你活著,我才有活路。
後半夜
柴火燒儘,餘下的碳在黑夜裡發出微弱的光芒。她被聲旁的動靜驚醒。
少年發著抖,額上布滿細汗。
她手心傳來少年額頭滾燙的溫度,她皺眉:“真麻煩”
“大人小心!”
月夜之下,大批黑衣人從簷上跳下,寒光直逼容衍。
刀光劍影之間,不知是誰突然喊了一聲,容衍回身用劍一擋,那人被劍氣逼退,堪堪穩住身形。
容衍輕嗤:“這樣的身手也敢出來丟人現眼嗎?”
蒙麵人咬牙拿劍全力一擊,容衍閃身躲開。眨眼間,劍已經架在那人脖頸之上,蒙麵人軟軟倒下去。
容衍從劍上看到身後蠢蠢欲動的人影,他眯了眯眼睛,下一刻,雪白的劍身刺入那人胸口。
另一個黑衣人見時機已到,拔劍出手,被容衍踹開,下一刻被抹了脖子。
十來個黑衣人全軍覆沒。
容衍背著眾人,漫不經心的係好手腕上的黑色護腕,掀眉:“人抓到了?”
一個手下道:“捉到個逃跑的,不過他或許什麼都不知道。”
“或許?”容衍冷冷開口:“把他押上來。
一個清瘦的男人被押了上來,發髻有些散亂。
他被壓著跪下,他惶恐開口:“大人饒命啊!小的實在無辜啊,小的什麼都不知道,小的上有老,下”
容衍不耐煩的打斷他:“不是你?你跑什麼?”
男人欲哭無淚:“小的真的冤枉,大人們不打一聲招呼就進來搜查,是個人都會跑吧。”
容衍將腰間的另牌示出“大理寺少卿前來查案,有何不妥。”
男人應聲:“妥妥妥,小人眼拙,眼拙。”
容衍將令牌重新掛上腰間,把劍從蒙麵人的胸口抽出,從袖中掏出帕子。慢條斯理的把劍上的血擦乾淨。
那人看著周圍堆積的屍體,咽了咽口水,生怕這位爺一個不滿意,下一個躺地上的就是他。
“你叫陳贏?”
容衍擦完劍,修長的手指摩挲著劍身,似乎在思考這把劍能戳死幾個人。
“是是是”陳贏不敢不答
容衍揮舞著劍,挽了個帥氣的劍花。然後那把劍就架在了陳贏的脖子上。
陳贏:……
不是,咱能好好說話嗎?不要動不動就拿刀架在人家脖子上,怪嚇人的。
容衍道:“王祿呢?”
陳贏不解:“什麼王祿?”
後者被身後的人踹了一腳“少廢話!大人問什麼答什麼。”
陳贏道:“小的的確不知道什麼王祿,不過,在一年前,郊東柳巷那邊,一個自稱王員外的人來購置過宅子。
容衍道:“一年前的事,記得那麼清楚?”
陳贏道:“小的記得清楚,是因為那人身後的一個侍從。”
“他臉上有一道很長的疤,從額頭到右臉幾乎把整張臉都分成了兩半。小的不會記錯的。”
容衍和陳贏背後的劍竹交換了眼神,後者點點頭。
容衍道:“繼續。”
陳贏:“沒了”
沒了?
所以人都不敢置信,這麼一點消息,說了不如沒說,誰不知道王祿在這裡買了宅子。
“既然沒了那就沒留你的必要了!”劍竹提劍就要砍。
陳贏道:“等等!大人,小的是真的不知道了,那王員外買了宅子就沒和小人聯係了。”
容衍頭疼的揉揉眉心“孫垚,送他回去。”
“是”
院子裡柳條輕晃,容衍負手而立,澹中倒映著他的影子。一陣風襲來,一片柳葉落在水麵,平靜無波的水麵漾起漣漪。
他支著下巴沉吟開口:“或許,還得再去一趟王家。”
夜色如鬼魅般籠罩小城,月亮驚懼的躲在雲後,時隱時現。
街道空無一人,蕭索冷清。空桶被風吹倒。
“喵”
一隻貓淒厲的叫了一聲,轉進胡同,消失不見。
吱~呀
王宅大門被推開,發出滲人的聲響。
夜裡的王宅顯得格外寂靜,柳條搖曳著,像揮舞著的鬼手,格外滲人。
容衍劃開一個火折子,周圍有了些許光亮。
他用眼神示意
劍蕭點頭,將東張西望的劍竹拽走。劍竹不滿的哼哼:“要去你自己去唄,拉我乾嘛?”
劍蕭:“你慫?”
劍竹:“你才慫,小爺就沒怕過啥。”
劍蕭:“切”
推開臥室的門,入目是一片狼藉。
被褥被隨意的丟在榻上,櫃中的衣物亂糟糟的堆在一起,匣中金銀首飾多被拿走。
僅剩幾件不值錢的手串搭在匣子邊緣。
一盞喝剩的茶擺在桌上,乾癟的茶葉裹挾著灰塵。
容衍撚了撚指腹粘上的灰塵,厚厚的一層。
容衍有些不解,其他幾間屋子保留著原有的樣子,而這間屋子雜亂不堪。王祿貪汙受賄,各地都有他名下的商鋪門麵。即便要走,也不可能將所有值錢的都帶走。
或許,他們之前還有一批人來到此地,那為什麼隻動了臥室?
他們是知道了什麼?
又或者想找到什麼?
以王祿的脾性,那麼重要的東西會擺在臥室那麼顯眼的地方?
或許那群人並沒有找到那東西也說不定。這麼想著,容衍從臥房中退出來。
書房
“不是,一個書房用得著兩個人一起看嗎?”
劍蕭倚在書架上,百無聊賴的玩著一本書。
劍竹仔細摩挲的架上的擺件,時不時轉動一下,頗為認真。
劍蕭見劍竹不搭理自己,低罵了一聲,自顧自的坐在椅子上 看著桌上冒著熱氣的茶水,心下一沉。
大喝道:“屋裡有人!”
說完這句話的刹那,便聽見刀劍相抵的聲響,接著是一聲低喝:“站住!”
兩人追著黑影出去融入茫茫夜色。
容衍推開斑駁的門,那是王宅後院的柴房。
其他幾間尋常的屋子已經查探過,尋常且不易察覺的地方,會不會就是這?
或許是接連幾天下雨的緣故,柴房陰冷潮濕,空氣中散發著黴味。
容衍捂著鼻子用匕首將頭頂的蜘蛛網撥開,無意間踢到柴跺,一隻老鼠從他腳邊竄過。容衍仔細觀察四周,拔出劍將地上厚厚的茅草破開,露出地麵原本的樣子。
容衍踩著地磚,到牆角的時候察覺到不對勁。
底下這塊轉竟是空的!
容衍蹲下身用匕首撬開磚塊,下麵擺著個四四方方的黑色木匣子。